凭借多年的相处，一直在研究妻子的赵晓光，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就从儿子的作业本中翻出了字条，默默的放在了桌上。
    “先吃饭吧，小敏。”
    赵晓光又一次叹息，端起灰粥开始吸溜，时不时的用筷子挑一筷子虽然粘牙，却富含各种维生素，略有咸鲜口感的藻胶当做配菜。
    很快喝完自己一份粥的赵晓光放下碗，见赵敏双眼冰冷的看着自己，也看着桌面上的字条，丝毫没有动桌上饭菜的迹象，终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信仰，我也没法理解你们的信仰。”赵晓光拿起字条把玩着，平静的说道。
    “你的上一个接头人，就是把秘钥交给你的老乞丐，是原新加坡地区政治世家的精英成员，大学教授，政治家，本该在新政府中也有一席之地。”
    “但他和你一样，是有着相同的信仰的尚智道信徒，在大入侵战争爆发后抛弃了一切，在新津市流浪了4年，一直装疯卖傻，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疯了。”
    “直到今晚，你表现出异常行为，被我们发现时，这个早已被人忽视的老乞丐已经服毒死在了城市的角落里。”
    “我们这才确定他就是你的接头人，你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掌握了数字生命藏身处，并且能激活接下来一系列计划，帮助数字生命翻盘的人。”
    赵晓光叹息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一点也不奇怪，不是吗？”
    “你本该就是那人啊。”
    “早在4年前，我就对所有人涉及这个潜伏计划的人都这么说，说了无数次。”
    “可他们还是让我不要打草惊蛇，要我继续盯着你，要确凿的证据。”
    “一直到了今天。”
    赵晓光向赵敏坦白了过去数年间自己的所作所为，表现的很平静，直到最后，有些不安的说道：“直到我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和你在一起。”
    “知道，我已经爱上你……”
    赵晓光怀着巨大的勇气，低着头说出了颇有讽刺意味的表白之语。
    抬起头时，却只见到了赵敏冰冷愤怒的目光。
    是啊，面对如此残忍的事实，越是甜蜜的情话，越是会让气氛变得残忍，令人愤怒。
    表白失败的赵晓光，仿佛被人往胸口打了一拳，憋了一口，憋了很久，最后泄气般又一次摇头，知道自己再说什么动人的话都已无用。
    短暂的沉默后，还是赵晓光站起身，走到赵敏身旁，单膝跪下，握住赵敏的纤细冰冷的左手，看着手上的结婚戒指，试图用自以为浪漫的方式打破这残酷的僵局。
    赵晓光看了看腕带上的时间，握住赵敏的一只手，以求婚的姿态，强颜欢笑道：“最多再有5分钟，情报局的人就要到了。”
    “等人到了，我会告诉所有人，是你向我主动交出了秘钥，已经交代了所能交代的一切信息。”
    “你手里的秘钥，你的上一个接头人，破译算法，我都已经掌握，你不用说任何话。”
    “放心好了，新津市情报局局长是个印度佬，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我有他的把柄，我能保护你的，小敏……我保证没人能伤害你。”
    “等所有事情过去，我们还是一家人，一起照顾小卫，陪着他长大，我们会比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幸福……”
    赵晓光加快语速，对一脸冰冷看着自己的赵敏不停的说着，尽可能的诚恳，甚至已经略显卑微。
    赵晓光真的已经爱上自己的妻子。
    毕竟他的工作，就是每天观察、研究自己的妻子。
    看得越多，研究得越多，他就越是忍不住喜欢赵敏。
    她的善良，她的坚强，还有冰冷外表下爱一个人的坚持不懈，都被赵晓光看在了眼里。
    赵晓光爷爷父亲到自己三代警察，有大是大非面前牺牲小我的觉悟不假，可赵晓光毕竟不是铁打的，也是肉长的大活人。
    要说对一个朝夕相处了数年的枕边人毫无感情，那当然是假的。
    特别是赵敏每天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孩子，还要照顾家庭的样子，总让监视器后的赵晓光心绪难平，一次次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亲。
    曾经的父亲赵国安，也是成天忙于工作的警察，甚至干过数年不能见面的缉毒警卧底。
    久远却鲜活的记忆里，赵晓光的母亲也如赵敏一样，经常带着孩子在单位加班，每天背着睡着的孩子独自走夜路回家……
    所以不知不觉间，赵晓光对于赵敏的感情，早已不是针对任务目标的冷血伪装，很多时候，赵晓光都已习惯把赵敏真的当做自己的妻子，当做孩子的母亲来看。
    内心之中，他也真的希望赵敏并非那个关键计划人，希望生活就能如此继续下去，如此和赵敏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也不错。
    但事情终究未能如愿。
    新政府对于赵敏的监视并未停下。
    甚至是新政府的情报部门主动找上了赵晓光，强迫赵晓光继续任务，将监视和潜伏计划进行了到了现在。
    赵晓光的心情因此十分复杂，他无法对赵敏即将进行的行动视而不见。
    他的职业操守不允许他视而不见。
    整个调查小组，其它十多名成员也不会视而不见。
    还有已经接到赵敏的身份曝光消息，正在带人赶来的情报局印度佬局长……
    太多人都不会对赵敏的罪行视而不见。
    但对于赵敏这个已经被如同亲人的罪犯，赵晓光却又十分纠结的，想要不顾一切的救下她。
    所以赵晓光希望赵敏能明白，他不会放弃她，不管怎样，他都会努力保护她……
    赵晓光为此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诚的。
    而在冰冷木然的赵敏的脑海中，赵晓光的话，也的确都是真诚的。
    如同他第一次说“我爱你”时，如同他举着花束求婚时一样，在赵敏的奇妙感知中，他说过的话，都和此时这一样，都是诚恳且动人的“真话”。
    但这一次，赵晓光已经无法打动赵敏。
    赵敏也不再信任赵晓光，不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
    赵晓光的表白，试图拯救赵敏的真挚承诺，换来的只是赵敏的愤怒，还有她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小刀。
    不知何时，赵敏已经把家中唯一的一把小刀藏在了衣袖中，此时忽然朝着赵晓光的脖颈刺去。
    满心愤怒之下的赵敏，脑海中已经只剩杀了眼前之人的念头。
    杀了他，毁掉写有秘钥的字条。
    哪怕计划失败，也不能让秘钥流落出去，不能暴露主的沉睡之地。
    这已经是赵敏唯一能做，也唯一想做的事情。
    所以赵敏面无表情的挥动小刀，朝着赵晓光脖颈刺了下去。
    她要杀死自己的丈夫，杀死孩子的父亲，杀死这个用爱来欺骗自己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