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石从周庆合药箱里取出笔墨,开了一个极长的药方交给少女,吩咐道:“我这是药浴的方子,所以还需要准备一个大木桶。”
少女已经帮姐姐重新穿好衣服,小心翼翼接过药方,出庙交给那个年轻乞丐,说道:“麻烦陈大哥了。”
姓陈的年轻乞丐多看了少女两眼,这个一向胆小怕事的小丫头,在这件事中的表现实在过于出乎意料,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很有些让他刮目相看,问道:“这个方子用不用让周老郎中看看?”
周庆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其实心里十分好奇那个年纪轻轻的土郎中开了个怎样的药方,可惜不好伸手讨要,这时听见年轻乞丐这么说,立马心头火热,已经准备去接过药方。
不料少女摇头说道:“不用了。”转身回了庙里。
年轻乞丐愣了愣,终究没有自作主张,叫了几个人,驾上周庆合的马车去清水城买药买桶。
周庆合以为这是李青石的安排,不想让他知道秘方,愤愤想道:“就算你有些本领,老夫也不信能起死回生!”
年轻乞丐把东西买回来已近正午,熬药烧水,把熬好的药跟热水倒进木桶,李青石对李青穗说道:“脱的光溜溜的泡进桶里,两个时辰即可痊愈。”
李青穗听他说的粗俗,又红了脸,不过此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这么重的伤,在这药水里泡两个时辰就能痊愈?
她已经认可李青石的医术,但他说的话已经超出她的认知,所以就算已经做好准备配合治疗,也难免将信将疑。
李青石见她一动不动,说道:“愣着干啥,赶紧脱呀。”
李青穗咬了咬嘴唇:“你,你先出去呀。”
李青石道:“我怎么能出去?我得在这里帮你盯着水温,这个治疗方法对水温的要求极高,凉一分不行,热一分也不行,你要是能自己把握好,那我就出去。”
李青穗犹疑不决,她现在对李青石的感觉很奇怪,心里已经完全信任他不是坏人,可又觉得他比谁都坏,似乎总是明里暗里占她便宜作弄她,然后看她出丑,偏偏她没办法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就在她左右为难到想着还不如一死了之的时候,李青石忽然嘿嘿笑道:“跟你开个玩笑,还当真了?就你这样的,有啥好看的。”说着故意朝她上上下下打量好几眼,不等她说话就溜出庙去。
说起来他们彼此其实还不了解,算是陌生人,如果换了李狗子,面对这样一个陌生的漂亮女子,就算不至于手足无措,也一定十分拘谨,绝无胆量调戏作弄。
这么多年,李青石或许能够清晰感知,在刘北斗调教下,他的见识眼界超出村里那些同龄人不少,但身为局中人,其实并没有意识到,除了见识眼界,他的脾性与做事风格也已经受到刘北斗的很大影响。
李青穗泡进药桶里,只觉得热乎乎十分舒服,一张俏美脸蛋上浮现红晕,却终于不是因为羞恼,本来打算闭目调息,可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浮现那张痞里痞气的好看面孔。
心想清水县竟然有这等人物,不只修为不俗,还有这样一身厉害医术,关键是他年纪看起来才跟自己差不多,还长得那么好看,不,不不,长得好看不是关键,我又不在乎他好不好看。
庙外,一众乞丐对李青石的警惕已经淡去七八分,都在好奇的偷偷打量着他,李青石躺在树荫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同样在猜测这些人的来历,一群乞丐,为什么要对付松云观?
周庆合也在打量李青石,想从他脸上看出有几分救人的把握,然而看来看去,那副淡定模样,竟似有十分?这太不靠谱,于是又暗中思索脱身的计策,琢磨着等那姑娘被治死了,该用怎样一套说辞才能活命。
两个时辰后,李青穗从破庙里出来,神完气足,丝毫没有大伤初愈的虚弱,甚至比受伤之前状态还要好很多。
一众乞丐大喜过望,围到她身边,神情无比兴奋。
相对于那些乞丐,深知李青穗伤势的周庆合已经目瞪口呆,使劲揉了揉那双老眼,怀疑自己看见的是那姑娘的鬼魂。
这怎么可能?退一万步说,就算有神妙办法能保住这姑娘的性命,又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她生龙活虎?
周庆合已经忘了自己的处境,一门心思的想,他用的什么法子,那张药方上都有哪几味药,我是不是舍下这张老脸向他请教请教?
李青穗安抚完众乞丐,走到李青石面前,此时她看向李青石的眼神已经与之前完全不同,恭恭敬敬跪倒在地,万分郑重磕头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一众乞丐在她身后跪倒一片。
躺在树下乘凉的李青石坐起身,说道:“干什么?想把我捧得高高的以后不得不端起架子,就不好意思再跟你开玩笑?老子可不吃这套。”说着也向她跪倒拜了一拜。
李青穗此时已经不在意他说些不着调的话,仍旧保持郑重的姿态,又磕了两个头。
李青石跟着拜了两次,小声说道:“这算什么?拜天地么?”
李青穗终于又红了脸,神情显得就不再那么郑重,说道:“救命之恩,不管此生还是来世,都愿做牛做马报答。”
李青石愣住,心想这就过分了吧?
他听老刘说过,英雄救美的时候,如果救人的英雄一表人才,被救的美人就会说愿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如果救人的英雄惨不忍睹,那么被救的美人就会提出做牛做马了。
李青石小声嘀咕:“我长得有那么寒碜么?”
他声音很小,除了跪在前面的李青穗,就只有紧随她身后的少女听见了。
李青穗满脸茫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少女却偷偷瞧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小脸一红。
双方对拜以后终于起身,年轻乞丐对周庆合道:“让周老神医受到惊吓,实在抱歉,还请不要将此事报官,也不要说与旁人听,我们这些人都无牵无挂,又知道老神医家住哪里,所以……”
一番恐吓后,又给出大笔银钱,周庆合连连赌咒发誓,称绝不会将这里的事说出去,犹豫片刻后,对医道的追求终于压过脸面,向李青石深施一礼:“小郎中,你这身通神医术,老朽甘拜下风,所谓达者为师,老朽愿将小郎中以师相待,还请不吝指点。”
李青石回礼说道:“老神医千万不要这么客气,大家以后互相学习,只是眼下场合实在不适合探讨医术,以后我再登门拜访怎么样?”
周庆合向周围看了看,现在探讨医术确实有些不合适,拱手说道:“那老朽恭候大驾。”又向众乞丐团团一揖,带着徒弟走了。
李青石随众人进了破庙,落座后问道:“现在可以说说了吧,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李青穗不再隐瞒,讲出事情始末。
原来这些人都是被松云观暗中迫害,家破人亡,沦落为乞丐,松云观名声太大,对他们做出的种种恶行,即便是说出去也没人信,甚至反被当成向松云观讹取钱财的无赖。
李青穗与妹妹李青禾,家里原本是清水城里的富户,小时候母亲去松云观上香,被红阳真人祸害,父亲咽不下这口气,告官,举报,可惜没人相信,后来在一个深夜,被一伙蒙面强人灭了门。
姐妹俩侥幸逃出来,遇到一个姓柳的女侠,李青穗拜了师,从此跟师父云游四方。
前些日子师父逝去,她们便回到清水县图谋报仇,偶然遇见这些同样暗中筹备报仇的乞丐,便结成同盟。
这些人里,只有李青穗真正懂得武功,是他们报仇的唯一希望,又暗中查探将近一个月,昨晚入观刺杀红阳贼道,想不到松云观里外松内紧,险些送了性命。
李青穗说道:“松云观暗中与大刀会勾结,想来是大刀会出了变故,这才让松云观提起警惕,也不知道是谁杀了黄天成,早不杀晚不杀,偏偏在这时候杀,坏了我们的大事。”
李青石咧了咧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