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娥向青鱼堂传递消息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将情报写好后,到没有人去的角落抛到山庄外面,午饭时间便有青鱼堂的人来取,只是她扔出情报的地方有五处之多,可谓狡兔三窟。
每日传递的消息很简单,就是通报白玉山庄是否找到破局办法,眼下离青鱼堂给出的最后期限只剩不足两日,秦达让陈小娥所传情报并无太大变化,除了她每日所写的“一切顺利”四字之外,只加了一句“听说秦达准备明日一早竖起白旗”。
月至中天,在秦达带领下,白玉山庄大批弟子悄无声息走出大门。
没有黑布罩脸,更没有夜行黑衣,此去就是为了报仇,不需要遮掩身份。
没过多久,白玉山庄大门前恢复宁静,只剩下不远处草丛中的虫鸣声。
又过片刻,一个人影飘然站到门前,微微仰头看向门上写有白玉山庄四个大字的牌匾,清冷月光洒在他脸上,古井无波。
李云禅。
他今夜心血来潮,想看看那个与他同样姓李,当然也与他的师父同样姓李,叫做青石的人长什么模样,于是便来了。
万万没想到,白玉山庄竟然破了他利用气蛊亲自布下的局,这让他感到十分意外,因为他比谁都清楚,别说连一个鸿蒙境都没有的景州,就算放眼整个江湖,知道气蛊的人也少之又少。
白玉山庄绝不知道气蛊的存在,道理很简单,若他们知道,就不会被困住这么多日,也不会死那么多人,那么是谁帮他们破局?
不见有什么动作,修长身影如一只大鸟悄然越过山庄围墙,落在院内。
白玉山庄几乎倾巢而出,所以山庄里的人已经很少,尤其是洞开大窍的真正武人。
李云禅如闲庭信步,一座座院落逛过去,没有任何刻意躲避的动作,然而一路走来遇上的人,都没有发现他。
最后在一座门外有人把守的小院停住脚步,就那么落落大方走过去。
把守的山庄弟子看见他那张陌生的脸,问道:“你是什么人?”
脚步未停,只是走到跟前时已经伸出手臂,两名山庄弟子已有戒备,却还是被他的手摸到了脖子。
其实他们已经做出招架动作,但看起来也只是稍稍抬了抬胳膊便又放下,仿佛忽然发现对方是熟的不能再熟的老相识,所以打消了动手的念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的动作实在太快,即便他们已有准备提前做出动作,却根本来不及碰到对方的身体。
穿过院门,无视房门上挂着的锁,轻轻一推,便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陈小娥早已从床上起身,看到这个身影后,脸上表情由警惕转为惊愕,呆呆出声:“公子?”
李云禅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冷淡说道:“你告诉了他们气蛊的存在?”
陈小娥使劲摇头:“我没有,是他们自己识破的。”
李云禅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轻轻挑了下眉:“自己识破的?”
陈小娥道:“对!白玉山庄的大公子秦伯文大约四个月前外出游历,回来时带着一个人,叫李青石,气蛊的局是他识破的。”
说完后,陈小娥发现在她心里无所不能的公子居然紧紧蹙起眉头,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
“你可知道他的底细?”
陈小娥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可会武功?”
陈小娥想了想道:“不确定,只知道秦家二公子不是他的对手,但秦家二公子是个废物,连一处大窍都没洞开,所以不能由此推断他究竟会不会武。”
看见李公子的眉头皱的更紧,陈小娥脸上露出惭愧。
李云禅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算知道气蛊这种东西,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所有母蛊,所以,伱背叛了我。”
陈小娥慌乱摇头:“我没有背叛公子,我没有说我是被公子指派,他们到现在都以为我是青鱼堂的人。”
“可你帮他们找到了母蛊。”
陈小娥沉默了,过了许久才深深吸气,说道:“我怀孕了,我想保住这个孩子。”
李云禅紧紧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重新恢复淡漠:“我派你来是做事的,不是谈情说爱。”
陈小娥有些凄凉的笑了笑:“我又怎么会想到,白玉山庄的二公子,小小年纪竟然是个色鬼,要做成公子交待的事,最快的办法就是获取他的信任,他想做什么,便只能顺着他。”
“你的意思是,你怀了秦家的孩子?”
陈小娥脸上更加凄凉:“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孩子。”
李云禅看了她一眼,只是对这件事没有丝毫兴趣,所以没再追问。
陈小娥却对他知无不言,说道:“有次陪他喝酒,醉的厉害,被白玉山庄的一个弟子……按日子推算,我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谁的,不过不管是谁的,他都是我的孩子。”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凄然,第一次直直盯住眼前这张其实并不算特别出彩的脸,说道:“公子,你知不知道,你从山匪手里把我救出,又帮我安葬了父母,后来又教我武功,虽然相处不足半年,可我已经认定自己是你的人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也从来不敢奢望,可是在我心里,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哪怕让我去死,可我现在有了孩子,我想保住这个孩子,我没有背叛你,我知道你根本没把青鱼堂放在心上,对你来说,谁一统景州的江湖都无所谓,所以我把一切都推到青鱼堂头上,没提起你半个字。”
“你带我走好不好,若你不肯也没事的,哪怕让我留在白玉山庄,只要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还是你的人,一切都听你的,你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李云禅的神情没有出现丝毫变化,他慢慢伸出手去,似乎想摸一摸这个对他无比忠心的女人的脸,只是手却落在了她的头上。
陈小娥的表情僵在脸上,片刻后嘴角流出血来,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软倒在地。
李云禅没有半分留恋,转身出门,淡淡自语道:“既有所执,便已无用,白费了我这么多精力。”
把她救出虎口,安葬她的父母,只是为了收买人心,教她武功,也只是教些粗浅拳脚,让她的身手灵便些,做起事来便能更得力,虽然资质不错,却绝不可能让她在武道上登堂入室,因为一旦开窍,潜入白玉山庄便可能引人怀疑。
对他来说,景州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是一局棋,青鱼堂,陈小娥,景州的大小江湖势力,不过都是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他要做的,是通过落子把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吃掉,而不去亲手拿掉任何一颗。
他的这些行为,似乎有病,但他却乐在其中。
知道白玉山庄向青鱼堂杀去,他不但没有半点担心,反而有些高兴。
因为现在棋盘上多了一颗意料之外的棋子,这颗棋子他不介意亲手拿掉。
可他心存顾虑,怕亲手拿掉这颗棋子的事,会被师父知道。
在他心里,他的一举一动,师父似乎都能知道,这是他从小就形成的认知。
所以今夜来白玉山庄,只是打算看看李青石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准备出手铲掉祸根。
忽然对这样一个人出手,如果师父知道了,必定起疑。
但现在不一样了,白玉山庄和青鱼堂乱战,谁死了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