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一早就留意到身后有条尾巴,起初以为是陆秋雨暗中随行的保镖护卫,但那对表兄妹离开后,尾巴仍在,他就知道是冲李青石来的。
其实在白玉山庄没能成功浑水摸鱼,李云禅便丢掉了李青石的踪迹。
但他从白玉山庄庄主秦达口中得知,对方打算去老君山。
重新掌握李青石行踪,是他们被打劫的时候,之后探路棋子陈有鹿有去无回,稳妥起见,悄然远遁。
再一次偷偷吊在后面,刘风流已经离开,否则他绝不可能活蹦乱跳尾随这么久。
出于保守,他这个跟踪其实已经快要称不上跟踪,因为跟的太远,若不是知道对方目的地,恐怕早就跟丢了。
饶是如此,这独臂老头竟然还能有所察觉,哪怕心里已经拔高对他武道修为的估测,终究还是低估了。
如此修为的人物,放眼整个天下都屈指可数,江湖的水何时这么深了?
李云禅丝毫没有对抗念头,他深知与人差距天壤之别。
既然不敢动手,就只能凭借言语蒙混过关,面不改色说道:“老先生此言何意?”
王玄一还是笑呵呵:“这个年纪就修到鸿蒙境,想必见识不浅,你应该知道修为相差悬殊,心湖中哪怕起一丝波澜都瞒不住,为什么还说这种废话?”
李云禅已经尽力保持心绪平稳,依然被对方察觉端倪,额头微微见汗。
他绝不敢吐露实情,至少不敢暴露自己身份。
如独臂老头这样的高人,与义父搭上关系不是难事,万一消息传到义父耳朵里,就算只有一鳞半爪,凭义父的才智手段,定能查清事情来龙去脉。
那将万劫不复。
李云禅不再压抑心中惊惧,主动将心扉“袒露”给对方,脸上也不再故作镇定,只是言语依旧不尽不实。
“既然被前辈看破,那晚辈也不再隐瞒,陈有鹿是我生死之交,晚辈想为他报仇。”
这一手果然奏效,王玄一无法分辨这话是真是假。
王玄一笑脸不变:“人是我杀的,要不咱俩过过招?”
李云禅脸色僵硬,想不到此等人物竟不顾身份当面扯谎,可惜他没撕破脸皮的胆量,抱拳道:“前辈说笑了,晚辈知道凶手并非前辈。”
不等王玄一说话,又道:“为好友报仇,晚辈认为这么做无可厚非,也天经地义,若前辈以大欺小执意插手,晚辈任凭处置就是。”
王玄一眨了眨眼:“拿话挤兑我?分明连你自己都觉得我一定会插手,否则还鬼鬼祟祟跟着作甚,不早冲上去动手了?”
李云禅道:“我与前辈素不相识,不知前辈为人是否公道,自然要小心些。”
王玄一嘿了一声:“还挤兑上劲了是吧?你那个生死之交可不是啥好人。”
李云禅道:“实不相瞒,晚辈也瞧不起他为人,只是他于我有救命之恩,一码归一码,此恩不得不报。”
王玄一点头道:“你这么说倒也不错。”
看了李云禅一眼,上前两步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小小年纪就踏入鸿蒙境,这份根骨资质实在难得,好自为之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拍,让李云禅霍然变色。
他念海中的元炁在这一瞬间翻江倒海,左冲右撞。
眨眼之间,念海周遭已出现细微裂痕。
念海为人体武道根本,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气海。
大多数江湖武人习惯以气海相称。
踏入鸿蒙境后,体内形成小周天,大窍中元炁归于念海。
所以念海中装着的,是元炁,显然称作气海更为贴切。
为什么又叫“念海”,有太多人不知究竟。
李云禅脸色苍白,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甚至屏住呼吸。
若气海破碎,他此生便算完了。
不知过了多久,气海逐渐恢复平静,并未支离破碎。
李云禅剧烈喘息,汗如雨下。
当真吓得不轻。
稍稍稳定心神后,赶紧体察自身。
气海周遭留下数十道或深或浅的伤痕。
李云禅长吁口气,这些伤痕无需理会,在元炁滋养下就可修复,只是需要时间。
在气海修复如初之前,他已是半个废人。
而等他恢复修为,义父那个私生子恐怕早已走到老君山。
李云禅转头看去,独臂老头已不见踪影。
他脸色阴晴不定,平生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究的前辈高人,到底什么来头?
李云禅迈步向前行去,嘴角勾起一抹轻淡冷笑。
到了老君山又如何,难道我李云禅就没办法杀人了?
王玄一晃晃悠悠走在小路上,无所事事,也没有目的地,就是瞎浪。
以大欺小怎么了?
不讲道理又怎么了?
山上的王玄一不得不讲规矩讲道理。
山下的王潇洒可用不着理会这些狗屁倒灶的东西。
然而终究还是有所顾忌。
怕有天会掉马。
年纪轻轻就踏入鸿蒙境,用屁股想都知道大有来历。
所以就如对待西玄山弟子陈有鹿一样,即便觉得这个人模狗样的公子哥不是啥好东西,也没敢做的太绝。
还是有点不痛快啊。
……
辽州境内多山,少平原。
在整个辽州的大小山岳里,最有名的一座叫老君山。
老君山之所以名气最大,并非因为山峰最高,或者山头最大。
是因为山上有座名闻天下的道观,老君观。
混江湖的人都知道,老君观的武学,冠绝天下。
虽然文山书院和方丈寺与老君观齐名,并称三山,但若只论武功,老君观声名最显。
混江湖靠的是什么?
自然是武功身手。
所以江湖人士对老君观趋之若鹜,每年登上老君山的人不知有多少。
然而每年走下老君山的人也是不计其数。
因为能成功拜入老君观学艺的人寥寥无几。
这时天色尚早,太阳还没露头。
在辽州难得一见的一大片平野里,李青石闷头前行。
纵横交错的平野小路上,尚未大亮的天光里,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孤单。
一路走来,尽量不去惹是生非,哪怕亲眼目睹易子而食的惨烈场面,也没敢去做劫富济贫的痛快事,上不了台面的“偷富济贫”倒是结结实实干了几件。
实在是怕朝廷通缉,更怕招来镇武司追杀。
李青石觉得没啥丢人,老刘说过,菜就独善其身,猛才能兼济天下。
他相信自己有一天会变得很猛。
抬头望去,视线穿过清晨薄雾,已经能隐隐约约看到一座高山轮廓。
老君山已近在眼前。
最近几天他睡得不太安稳,说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
虽然已经洞开七十一处大窍,但最后一处大窍始终没有动静。
自己琢磨,或许跟吃下那颗“武仙丹”有关,果然是特么歪门邪道。
不会就此止步不前了吧?
若是在赶到老君山之前,能够成功踏入鸿蒙境,李青石觉得拜入山头不说板上钉钉,起码也能十拿九稳。
现在有点慌。
李青石深吸口气,他妈的,人死鸟朝天,怕个鸟!死都不怕,还怕啥?
再说,来都来了,还能走?
李青石大步流星,不知踩碎多少晨露。
本以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走到山下,结果紧赶慢赶,走到老君山山下时,已近黄昏。
走了将近一整天!
老话说的果然没错,真他娘的是望山跑死马啊。
李青石拍了拍身上灰尘,心里默念一句,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