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玄一那座清净的小院中,老道士们震惊无语,好在他们历经沧桑,远非没见过世面的江湖愣头青可比,很快便回神。
陶三山拿起那把破陋长剑仔细端详,皱眉说道:“是太上师祖画的不对,还是法剑不堪老前辈蹂躏,以至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其他几个纷纷摇头,显然也不知其中缘由。
徐逸仙看了王玄一一眼,心想大师兄只在这剑拿过来时看了两眼,而且还是隔着剑鞘,之后就再没去看,而是直接问起老前辈这位后人的根骨,似乎早已确定这就是我老君山的镇山法剑。
大师兄是怎么确认的……徐逸仙心里好奇,问道:“大师兄,方才你好像就已确定这是咱们老君山的镇山法剑,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什么时候看出来了?
王玄一看着面前五张充满好奇的老脸,醒觉方才自己的反应确实“不正常”,微一沉吟,老神在在道:“法剑虽然离山多年,然而终究与老君山一脉相承,看见此剑时,难道你们心中就没任何感应么?”
五个老道士愣了愣,他们确实没任何感应,不由得一阵惭愧,看来是自己修为不及大师兄的缘故。
王玄一对他们的反应十分满意,不过紧接着心里一颤,意识到这个牛吹的好像有些草率了。
他跟李青石早已相识,如果叫这几个师弟知道了这件事,不只现在吹的牛会被戳破,他们八成还要质问,你既然早已遇到老前辈的后人,知道他手上拿着的是老君山镇山法剑,为何不一路护送,中途若是出了岔子怎么办?
看来要提前跟李丫头打个招呼。
其实得知李青石就是刘北斗的后人,王玄一心里的震惊远胜其他五人,他跟李青石同行时间不短,自认为一老一少处的还不错,却从没听李青石说起此事,甚至没透露过半点蛛丝马迹。
王玄一心想,是这小子太警惕,没完全信任我,还是他也不知道刘老前辈的真实身份?
至于为何李青石洞开大窍七十一处,他却看不出来,而且根骨还平平无奇,王玄一反倒不再疑惑,以刘老前辈的能耐,教出来的徒弟有任何古怪都不算古怪。
其他五个老道士却在讨论别的事情,赵玄宰道:“他既是老前辈后人,来老君山为何不直接表明身份?”
议论了几句,没有结果。
陶三山不耐烦道:“问问不就知道了,人在哪里?”想起郭东楼在房间外候着,喊进来问道:“那刘……那个李青石现在人在何处?”
郭东楼躬身道:“还在天瑞峰关着。”
徐逸仙插嘴道:“没吃苦头吧?”
郭东楼道:“此人嘴硬得很,死活不承认下毒的事,也不肯吐露来老君山有何目的,弟子只好使了些手段。”
六个老头脸色一僵,齐守本问道:“你可将他打伤了?”
郭东楼道:“师父放心,弟子有分寸,并未伤人,不过他被法剑剑鞘攻击,受了些伤。”
六个老头松了口气,陶三山道:“你去把人请……带来,记得注意老君观的风度,礼待着些。”
郭东楼十分意外,没想到六位师长要亲自过问此事,躬身答应。
郭东楼正要退出房间,忽然被王玄一叫住:“慢着,今日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先去休息吧。”
郭东楼愣了愣,看了陶三山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师父,只觉得今夜六位师长着实有些奇怪。
郭东楼离开后,陶三山道:“如此重要的事,大师兄为何要等到明日?”
因为我还没跟李丫头提前通气……王玄一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四人,不动声色板起脸道:“一个个的都慌什么?我老君观好歹也是江湖第一圣地,就算刘老前辈亲至,也要保持咱们的体面!瞅瞅你们一个个成什么样子?要是让祖师们看见,恐怕要气的再羽化一次!”
其他五个老道士被他数落的一愣一愣,显然不明白自家这位刚才还怂的一逼的大师兄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硬气。
王玄一坐到椅中,抖了抖袍袖道:“你们可曾想过,人带过来,问清楚了,之后咋办?”
陶三山性子最急,问道:“什么咋办?”
王玄一道:“你们之前说他下毒,所以才关起来,这事查清楚没,毒是不是他下的?”
陶三山愣了愣:“他既是刘老前辈的徒弟,岂会做这种下作事?下毒的定不是他。”
王玄一道:“这能算作证据么?刘老前辈的徒弟当然不会干这种下作事,但他是老前辈徒弟这件事,除了咱们几个知道,能对外说么?到时莫名其妙把人放了,怎么给中毒的弟子交代?怎么给知道这件事的其他弟子们交代?”
陶三山不说话了。
齐守本沉吟道:“我大致听东楼说过,中毒的是照古的弟子,名叫孟传鼎,师兄应该知道这个人,是咱们老君观年轻一辈数一数二的人才,眼下的情形是,根据孟传鼎所述,只有刘老前辈这个徒弟李青石有机会也有动机给他下毒,李青石却不承认,咬死说是孟传鼎自己服毒,栽赃陷害。”
王玄一道:“也就是说,这两人中肯定有一个在说谎。”
孟传鼎这个名字他自然听过,杨照古是他开山大弟子,孟传鼎是他的徒孙,他不只知道这个名字,还知道孟传鼎是辽州三大家族之首,孟家的人。
王玄一虽然已经将观中事务交给杨照古打理,但对一些紧要信息依旧了如指掌。
王玄一又道:“听说孟传鼎为人刚正,在他们那一辈中名声很不错。”
齐守本点头道:“有口皆碑。”顿了顿道:“只有何清流与他不太对眼,说他是伪君子,道貌岸然。”
他在六人中排行老二,眼见大师兄把观中所有事务丢给杨照古,做起了甩手掌柜,只能多操心把关,尤其对关系到老君观未来的年轻弟子们更加关注,所以知道的多些。
王玄一想了想道:“先都回去休息吧,此事明日再议。”
他没在五个老师弟面前表露,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他不熟悉孟传鼎的为人,对李青石的品性却很熟悉,另外何清流是他亲自带上山,以何清流的家世出身,他也相信何清流的人品。
以此而论,自然知道谁在说谎。
五个老道士离去后,王玄一又等了一阵,飘然离开小院。
李青石躺在床上,一夜无眠,不是不困,是因为他还在疗伤。
他很急,不能不急,虽然相信老君观不会草菅人命,但性命操于人手毕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门外忽然响起扑通扑通轻微声响,李青石睁开眼,很快做出判断,门外看守的两个老君观弟子被人放倒了。
是谁?莫非是孟传鼎那厮想下黑手?
刚转过念头,门已被人推开。
李青石早就提防遭人暗算,所以房间里的烛火每日都彻夜不熄,此时借着烛光看去,不由得愣住。
“王老侠?你,你怎么来了?”
李青石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意外之情,因为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会在这里跟这个偶然结识的忘年之交重逢。
王玄一大摇大摆在桌边坐下:“来看看你。”
李青石脸上带着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王玄一清了清嗓子:“因为我是老君观观主。”
李青石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别闹,换了身道袍你就是观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