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清流取来纸笔,按照李青石所述拟好一张药方,拿起来左看右看,却看不出个所以然,因为他不懂医术。
何清流将药方折好,起身说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些药我不能私自为你准备,要先禀明了师父再说。”
李青石点头道:“照规矩来就是。”
这张药方正是刘北斗为他重塑根骨时药浴的方子,不过其中有些调整。
重塑根骨的方子重在治疗筋骨之伤,李青石这次受的主要是内伤,所以他对其中几味药进行了调整,改为医治内伤为主。
他当然知道这张方子的价值,何清流说禀明师父以后才能去照方准备药材,药方经手的人越多,泄漏的风险就越大,可就算如此,李青石还是把药方拿了出来。
因为他这次伤的实在太重,想尽快把伤治好,最快的办法就是一边药浴,一边用元炁温养肺腑,两者同时进行,另外他马上就会成为老君观弟子,药方让老君观学去也不算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足为外人道,那就是医道学习到最高处才能知道,同样一张药方,有的人用便是治病的良方,有的人用却会变成催命的毒药。
道理其实很简单,医术高明的人用药,会根据病患年龄,体重,身体状态等多种因素综合考虑后决定药量,细究起来无比复杂,因此这并不是一门谁都能掌握的技术。
何清流把药方交给自己的师父杨照古,杨照古又把药方交给他的师父王玄一。
三清殿里,精通医术的赵玄宰捧着药方满脸激动:“妙啊!这方子简直妙不可言!”
徐逸仙问道:“跟三师兄给他的疗伤丹药比起来如何?”
赵玄宰唏嘘道:“不可同日而语。”
说到这里,想起杨照古还在场,咳了一声,收起脸上激动神色,摆出长辈应有的威仪。
杨照古因为主持观中大小事务,跟这几位师叔相处机会较多,这几位外人眼里的老神仙真实性情如何,他其实多少知道一些,所以对于三师叔的失态也不以为意。
杨照古脸上忽然露出些许尴尬,犹豫一下说道:“听清流说,三师叔给的丹药那李青石并未服用。”
赵玄宰愣了愣,问道:“为何?”
杨照古垂首说道:“他说摸不清丹药的成分,稳妥起见,还是先不吃了。”
几个老道士很快反应过来,纷纷看向陶三山,这是莫名其妙挨了一脚之后,对他们这几个老家伙都失去信任了啊。
杨照古也有些感叹,三师叔的丹药别说在普通香客眼里,就算放在江湖里都被奉为仙丹,没想到会有被怀疑的时候。
王玄一干咳一声吩咐道:“就照这个药方去准备药材吧。”
杨照古答应一声,正准备离去,王玄一又道:“照古,你去藏经殿把那本剑谱拿来。”
杨照古愣了一下,躬身道:“是。”
杨照古离去后,赵玄宰道:“从未听说刘老前辈还懂医术,也不知道这李青石的医术是老前辈所教,还是另有际遇。”
王玄一忍不住嘀咕道:“活了三百多年的老怪物,会啥都不稀奇。”
赵玄宰愣道:“大师兄说什么?”
王玄一醒过神来,正色道:“我说老前辈博古通今,学究天人,懂些医术又算什么。”
徐逸仙问道:“大师兄找那本剑谱做什么?”
王玄一看了他一眼道:“那本剑谱是老前辈留下的,如今他的后人来了,自然要交给他的后人,老前辈当时来的时候,也是吩咐过的。”
徐逸仙挑眉道:“老前辈专门吩咐过?那这么看来,这本剑谱恐怕并非老前辈故意留下戏弄咱们老君山,说不定真是一本绝世罕见的秘籍!”
王玄一抬了抬眼皮:“就算是绝世罕见的秘籍又怎样?这么多年可有人练成了?既然没人练成,那对我们来说,再珍贵也是鸡肋。”
齐守本忽然道:“听说何清流练成了五式,确实极为精妙,仅凭这五式剑招,已经在同辈中无敌手。”
王玄一震惊道:“当真?这剑谱在咱们老君山上放了两百多年,想不到竟真有人能练成?我怎么不知道?”
齐守本道:“那小子不知道练得对不对,所以就没声张,我也是偶然听说的。”
王玄一笑道:“就算练得不对,想必也有些眉目,回头找个时间叫那小子来给咱们演示一番!”
这时杨照古回到大殿,脸色凝重道:“师父,那本剑谱……不见了。”
王玄一霍然起身:“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杨照古道:“似乎,似乎是被人偷走了。”
陶三山因为误伤李青石,这两天一直臊眉耷眼装不存在,此时听说丢了东西,起身怒道:“谁敢来我老君山偷东西?而且还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若真被人偷走,那八成也是出了家贼!”
杨照古迟疑道:“这不大可能吧,咱们老君观的弟子谁会偷那本剑谱?”
陶三山一愣,皱眉想了想,确实也不太可能,说道:“如若不是家贼,什么人能在咱们几个老家伙眼皮子底下把东西偷走?”
王玄一摆手道:“好好查一查,老君观弟子或许没必要偷剑谱,但若是与外人有勾结呢?偷走剑谱送与旁人可就说不准了。”
……
何清流把一个浴桶搬到李青石房间,又烧了一桶热水,按照李青石吩咐熬好了药倒入桶中,总算忙活完。
李青石抬起胳膊道:“扶我起来。”
何清流伸手试了试水温,正是李青石要求的温度,擦了把额头热汗,走过去扶李青石,走出两步忽然一愣,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当伺候一个人成了习惯,我该如何面对?
然后立马就有些不痛快,黑着脸道:“说话客气些。”
李青石道:“请扶我起来。”
“叫师兄!”
“师兄。”
何清流还是不情不愿,李青石陪起笑脸道:“别这样嘛,等你受了重伤,我必有报答!”
何清流脸色更黑:“我又不是你这种废物,岂会受什么重伤?”
李青石不搭理他,扶着浴桶除下身上衣衫,塞到何清流手里道:“请帮我洗洗,谢谢。”
何清流愣了愣,长这么大,他从未帮人洗过衣服。
洗还是不洗?
正在心里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个裤头扔到他怀里。
何清流眼角抽搐,勃然大怒道:“这个也要我洗?”
李青石嘿嘿笑道:“好多日子没换,都馊了,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我这心里其实也有些过意不去。”
何清流怒目而视,下一刻,忽然就如石化一般定格在那里,半晌后吞了吞口水,喃喃自语道:“这,这么大?!”
李青石顺着他目光低头看了看,动作艰难翻进药桶,长叹口气道:“实不相瞒,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
何清流下意识接话:“为什么?”
李青石两条胳膊搭在浴桶边缘,仰起头舒服的长出口气道:“因为硕大无朋。”
何清流嘴角猛地一抽,你特么……硕大无朋是这么用的么?说道:“硕大无朋是这个意思?”
李青石奇道:“那是什么意思?”
何清流拿不准他是不是在装傻:“是无比巨大的意思。”
李青石看了他一眼,拿不准他是不是在骗自己,他记得清清楚楚,老刘在教他这个词的意思时,说的确实就是,因为太大所以没朋友。
这都是小事,咱又不是读书人,做学问不用那么认真……李青石无所谓道:“意思也差不多嘛。”
何清流深吸口气,忍住把他脑袋按到另一个脑袋上的冲动,抱着味道刺鼻的衣服扭头朝屋外走去。
刚迈出两步就看见王玄一慢悠悠从门口进来,赶紧停住身形,躬身道:“师祖,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李青石知道他的师祖就是老君观观主,吃了一惊,下意识扭头看去。
看清来人模样后,惊愕之下搭在桶边的胳膊一软,哗啦一声,整个人滑入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