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清是个乐观的孩子,虽然是个乞丐,却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每天都尽量找到一件让自己高兴的事。
比如今天讨到五个铜钱,比以往都要多,还讨到一个馒头,就很开心。
徐小清不想做乞丐,想靠自己的力气做工赚钱,因为母亲一直病着,病的都快要死了,却没钱看病,讨饭讨不到几个钱,连诊费都不够,更别说药费。
去给人家做工肯定能赚的多些,可惜年纪太小,只有七岁,没人要。
徐小清在这西城讨饭已经一年多时间,眼瞅着就要攒到一千个铜钱了,之前打听过,西城这边最便宜的郎中看一次病至少要一千个铜钱。
也就是说,马上就有钱给母亲看病了,至于买药的钱,没关系,再想办法呗。
徐小清真的是个乐观的孩子,乐观到觉得只要勤快些肯吃苦,天底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事,母亲的病会治好,以后长大了,父亲的仇也一定能报。
甚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徐小清知道自己摊上了泼天祸事,但乐观的认为只要死不承认,顶多就是吃些苦头,这里毕竟是京城,天下首善之地,不管眼前这个贵气逼人的公子是什么身份,难道敢因为这点小事当街杀人?
咬牙挨了几鞭,疼的嘴唇都白了,然而贵气公子仍旧没有停手的意思,徐小清终于开始害怕,不敢再嘴硬,抱着脑袋叫:“是我的,是我的,但我没钱赔你。”
之前死不承认,就是怕赔钱,赔了钱,就不能给母亲看病了。
落在身上的鞭子还是没停,贵公子嘻嘻哈哈道:“没钱没关系,这不是有命嘛,反正活着也是受罪,本公子心善,帮你超度了吧。”
抽了一阵,胳膊有些发酸,终于停下,徐小清蜷缩在地上疼得发抖,却不敢叫出声,死死咬住牙齿,心想总算撑过去了。
却听贵气公子骂道:“都特么愣着干啥,看热闹啊?给老子打!”
几个豪奴抓住表现的机会,争先恐后拥向徐小清,开始拳打脚踢。
李青石听着背后传来的动静,眼神阴冷,只是终究还是一动没动。
他在这么大的时候也经常被人围着打,不过打他的是群不懂事的孩子。
这些人早已不是孩子,却还没懂事。
李青石忽然想起老刘说过的一句话,人一旦有所求,就活不痛快了。
他现在有所求,所以他很不痛快。
从老君山到盛仁城,见了太多这样的惨事,碰上了可以去管,碰不上的呢?
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这样的事发生,管得过来吗?
所以,怎么才能让世间少些不平事?
李青石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远处忽然又出现一阵骚动,片刻后,一驾极尽奢华的马车向这边驶来。
李青石听见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长公主,是长公主!长公主最是心善,这孩子有救了。”
“竟这么巧,这孩子当真命大。”
李青石问道:“什么长公主?哪位公主?”
周围的人向他看了一眼,说道:“难怪会这么问,原来是个外地来的,小兄弟你记住,在咱们京城,虽然有很多公主,但只有这位才被咱们喊做长公主,长公主虽说不是皇帝陛下的长女,却是最得宠的那个。”
李青石道:“她的驸马可是那位文山出来的李先生?”
“对对对,就是李先生,他们可是天下人眼里的神仙眷侣,都是天仙一般的人儿。”
李青石没想到会这么巧,来京城第一天就遇到这位早有耳闻的公主,转头向奢华车驾看去,既然有如此机会,当然要亲眼看看她是个怎样的人。
马车驶到近前停下,贵公子早已叫停打人的豪奴,吩咐他们把挡在街上的骏马牵开,走到车驾前,弯腰施礼道:“冯毅良给长公主请安。”
听人们议论,这位长公主是个心善之人,但奇怪的是,名叫冯毅良的贵公子当街行凶被她撞个正着,脸上却看不见丝毫惧怕,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车上没有任何动静,一个侍卫走到车窗前,隔着明黄色的帷帘应答几句,回身说道:“公主问,这里聚了这么多人,是出了什么事么?”
李青石看向冯毅良,心想他恐怕要说谎搪塞过去,不料冯毅良并未隐瞒,说道:“一个乞丐伤了小人的马,小人气不过,教训了他一顿。”
侍卫又侧耳到车窗边,片刻后说道:“公主说一个畜生,伤了就伤了,差不多就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没把人打坏吧?”
冯毅良面不改色道:“长公主放心,小人就是出口气,怎么会把人打坏?小人听长公主的,这就走。”
这位长公主似乎知道这些纨绔子弟的作风,又隔着车窗吩咐了一句,侍卫躬身答应,朝躺在地上的徐小清走去。
小乞丐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侍卫蹲下身,查看小乞丐的伤势。
冯毅良向豪奴使了个眼色,几个豪奴将侍卫团团围住,挡住众人的目光,李青石挪动脚步,透过缝隙隐约看见有个豪奴将一个钱袋塞到侍卫手里,侍卫反手揣入袖中。
看完伤势,侍卫回到车旁,低声说了几句,回头道:“公主让你们赶紧回家,不要再惹是生非。”
冯毅良弯腰道:“是,小人这就回去,请长公主先走。”说着让开道路。
侍卫传话道:“公主让你们先走。”似乎是怕离开后他们又要伤人。
冯毅良道:“是。”与豪奴们牵了马匹,当先离去。
等他们走远,车驾才重新上路。
目送奢华车驾远去,李青石皱起眉头。
这位长公主别说走下马车,就连车窗上的帷帘都没掀开过,他自然没办法看见她的模样。
从这一系列举动来看,确实是个心善之人,只是这心善未免有些敷衍。
莫非是在装模作样,博取名声?
可若是装模作样,必定有些心机,一个有心机的人,手下侍卫敢这样欺瞒?
所以这心善不是敷衍,而是她的心思的确就是这么简单,是个不懂人心鬼蜮不谙世事的至纯之人?
李青石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这时听见有人叫道:“死……死了,这小花子叫他们活活打死了!”
“什么?只不过伤了马腿,他们竟下这么狠的手?我来看看……果然、果然已经没气了。”
李青石快步朝重新聚集的人群走去,拨开众人道:“让让,都让让,我是郎中。”
人们听见他的叫喊,下意识让出一条道路,只是看清他的模样后,全都愣了愣。
“他是郎中?我这还是头一回见背剑的郎中。”
“岂止背剑,你见过这么年轻的郎中?”
“不济事了,已经断气了,就算咱们西城的薛神医在也救不活了。”
“这小兄弟不管是不是郎中,倒是个热心肠,可惜那些人下手太重……”
“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多管闲事,小心被人诬赖是你治死了人。”
“你这倒是多心了,这小叫花我见过好几次,孤零零一个,连个亲人都没,谁会诬赖?”
李青石蹲下身,把蜷成一团的小小身躯舒展开,却见一只小手中仍旧死死抓着那个馒头。
伸手到鼻下探了探,果然已经没有呼吸,又抓起他的手腕,脉搏也已经停止跳动。
李青石摸了摸他胸口,尚且温热,而且肋骨并未折断。
他急忙跪坐在一旁,双手交叉在小乞丐胸腔处按压,按了几下,掰开小乞丐的嘴,俯下身去开始吹气。
旁边众人目瞪口呆:“他这是干什么?”
“不知道,虽说这小叫花已死,但也幸亏是个男的,否则这光天化日的,岂非伤风败俗?”
“哎呀!你说这年轻人该不会……该不会有那种癖好吧?听说许多达官贵人都喜欢这调调。”
“你是说……不会吧,即便有那种癖好,人都死了还要趁热?这这这,简直是畜生啊!”
“……”
围观众人看向李青石的眼神开始古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