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儒从未对李青石说过自家事,所以李青石只知道他有个做江州牧的舅舅,话里话外猜到其父也在朝中做官,其他便一概不知。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无奈下搬出周宗儒试试的想法,会如一颗石子落入城令大人心湖,瞬间激起千层浪。
在李青石想来,周宗儒这么个武功不高脑子似乎也不太好使的小弱鸡,竟然能去名震天下的镇武司当差,必定是走了后门的,能走镇武司的后门,显然家里有些能耐。
说不定把人摇来,就能把那不可一世的冯家混账羔子给镇压。老刘说过,对付纨绔,要由更大纨绔出面才解气。
即便镇压不住,认识也行啊,到时一见面,原来是一个圈子里混的好兄弟啊,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放人放人。
当然也可能出现最坏的局面,既镇压不住,也不认识,那就没什么好说了,死前总要找机会拉那冯家混蛋垫背。
有乾坤境暗中保护又如何?老子真要不管不顾拼死一击,压制气血这种手段就好使了?
张高山平复心绪道:“何必找人?我说帮不上忙,意思是李贤侄这次多少要吃些苦头,即便舍了这身官衣,也总要保住贤侄性命的,既然贤侄不愿吃苦头,这就将你放了便是,正好那冯家小子此时不在。”
顿了顿,又挺了挺胸脯气势十足道:“就算他在,我要放人他敢如何?还敢冲击我这西城府衙不成?借他十个胆子!”
李青石愣了愣神,目光在张高山身上转来转去,虽然跟这位城令大人只接触过几次,但他是什么人心里多少有数,所以……周宗儒家世竟然这么生猛?
张高山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知道自己态度转变有些突兀,李青石已看出端倪,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语气稍稍带些责备道:“贤侄既然跟周家公子相交莫逆,怎不早说?害世叔白白担惊受怕一场。”
毕竟官场打磨多年,脸皮早已磨厚,这话说来面不改色。
李青石实话实说:“我只知他父亲在这京城做官,但官职大小他从来没说过,所以心里没底,找他也是病急乱投医。”
听他这么说,李青石与这位周家公子相识一事张高山更加深信不疑,据他了解,那位周公子的确是这样的性情。
没想到这桩棘手无比的事竟这般简单便化解,张高山心里轻松,向李青石多看了两眼,心想那做了老君山师祖的虽不是他,但一个穷乡僻壤走出的泥腿子,竟能与这等权贵子弟结交,运道当真叫人唏嘘,看来我所料不错,只凭这运道,此子这一生也不会寂寂无名。
语气更加热络了几分:“周公子不是冯家小子那种货色,不张扬家世也在情理之中。”
李青石对周宗儒的印象除了草包,还很好色,没想到口碑竟然还不错?问道:“他父亲到底是个什么官?”
张高山干咳一声道:“周公子没对你说,这个,我也不好私下向你透露……”
听了这话,李青石对周宗儒家世猜测更上一层楼,既然能把那姓冯的妥妥镇压,便不急着逃命,先扯虎皮做大旗,看能不能从这西城城令嘴里套问些京城里的消息。
李青石问道:“张世叔,你可知道那怀安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高山一愣,脸现喜色道:“你问这做什么?莫非你与怀安公主也是相识?”
李青石信口胡吹:“相识谈不上,只不过我刚到这里时在街上遇见她的车驾,机缘巧合说了几句话,她似乎很欣赏我。”
张高山心想,他与周公子相识,能和公主殿下说上话也不奇怪,再加上他不是蠢人,说不定真能让公主殿下青眼相加。
这么一想,李青石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一条大腿模样,而且越来越粗,神态又亲热几分,说道:“据我了解,怀安公主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也从不参与朝政拉拢朝臣,不过她毕竟是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最宠爱的女儿,想来在这盛仁城中没有办不成的事。”
这只是他自己的猜想,这么说是想提醒李青石,若有机会攀上公主这棵大树,一定不要错过。
李青石狐疑道:“这就有些言过其实了吧,京城里这么多衙门,难道她都能插手?”
李青石想套问出那位怀安公主在这盛仁城中究竟有多大能量。
张高山沉吟道:“别的衙门还好说,我隐约听说过,镇武司由皇帝陛下直接管制,那位司长大人谁的情面都不给,不知道怀安公主的手能不能伸到镇武司里。”
李青石察言观色,看出这位城令大人所透露信息加入了很多主观臆断,或许做不得准,说道:“看来张世叔对这京城里的情况也不太了解?”
张高山干笑道:“我也是初来乍到,所以这个……很多事还不太清楚。”
李青石难免有些失望。
张高山心想,他打探京师情形,看来是想以与周公子的交情做根基,要在这盛仁城中有一番作为,果然野心不小,并非庸碌之辈。
生怕这条大腿对自己心生不满,心里着急,忽然想起一事,说道:“贤侄要了解这京师中的情势,有个人我觉得一定能帮上忙。”
李青石问道:“谁?张世叔能否帮忙引见?”
张高山笑脸玩味道:“哪里用得着我引见?此人与贤侄是旧相识,而且关系匪浅。”
李青石被他这副表情弄的一脸懵逼,说道:“世叔别卖关子了,快说是谁。”
张高山挤眉弄眼道:“宋婉婉。”
李青石一愣,说道:“宋婉婉?清水城弄月楼的头牌宋婉婉?她来京城了?”
张高山点头道:“不错,而且来了已近两年。”说到这里有些唏嘘:“宋姑娘当真是老天爷赏饭吃,不到两年时间,便在这人才济济百花争辉的京城之中崭露头角,现已成为名气最盛的四大烟花场所之一,绣春楼的花魁!”
当初在清水城,李青石频繁出入弄月楼,离城时以宋婉婉为首,一众女妓齐齐相送,张高山自然以为这位宋姑娘与李青石“关系匪浅”。
寻常烟花地三教九流包罗万象,然而这绣春楼乃是其中佼佼者,自然而然抬高门槛,可谓出入皆富贵,往来无白丁,宋婉婉做了绣春楼头牌,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张高山语带唏嘘除了惊叹于这位宋花魁天赋异禀,再就是感慨这位风尘女子如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了。
初到京城任职不久,正是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张高山就听闻宋婉婉已成了这座天下首善之城富贵圈子里的名人,当时还窃喜老天对自己当真不薄,竟已提前在这京师之中给自己安排好“耳目”。
哪知一见面,与想象中完全不同,这位权贵士子争相追捧的花魁娘子虽然没把他这个昔日父母官拒之门外,神色间却清清浅浅,丝毫没有故人相逢的热情。
只能说人心善变,不管是豪阀巨擘还是升斗小民,接人待物总是与屁股所坐位置息息相关。
今日碰上李青石这件棘手事,没从宋婉婉那里想办法便是因此,当初情深意浓城门相送又如何,如今恐怕早已不记得他李青石何许人也。
之所以此时搬出宋婉婉,不过是为转移视线,省的这位李贤侄再问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万一因自己“耳目闭塞”心生不满或轻视,不肯帮自己与那周陆两家牵线搭桥,那可就亏大发了。
至于能不能从宋花魁嘴里问出消息,甚至能不能见上面,对不起,路已经指给你,腿不够长迈不上去总不能赖在我身上。
两人又聊一阵,李青石见已经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耽搁时间。
张高山亲自将李青石送出大牢,只是不等走到门口,气焰滔天的冯公子已经去而复返,双方狭路相逢。
一张脸蛋被包成粽子的冯大公子呆若木鸡后暴跳如雷,指着张高山鼻子道:“好你个西城城令,胆敢私放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