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之间洞开小窍三百六,一步踏入乾坤境,以老君山六位师祖的阅历见识,这也是闻所未闻之事,堪称惊世骇俗。
心神巨震之下,几个老道士都忘了遮蔽气息,城墙上的守卫终于察觉了他们的存在,厉声喝道:“底下是什么人?”
王玄一这才回神,带着师弟们疯狂逃窜,消失在夜幕中。
守卫见对方并非闯城,懒得多管闲事,打了个哈欠,继续在自己的岗位上苦熬夜班。
直奔出百十里,在一处荒山密林中落脚,王玄一问道:“那白袍书生究竟是什么人?”
当初景州城外相遇,曾经同行过一段路程,他还记得这个稍显呆板的年轻书生。
当时凭借乾坤境眼力,王玄生的修为,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真的是没有修为的寻常人,要么对方的修为已至乾坤境。
王玄一犯了经验主义错误,以为这么年轻的人不可能有乾坤境修为,方才一番奔逃,这书生带着李青石仍能脸不红气不喘跟上他们的脚步,他才知道自己走了眼,心里难免十分震撼。
只是这种震撼,已经被自家小师弟的壮举冲走了七七八八,此时再看,那书生好像也不太年轻了,能有乾坤境修为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青石道:“他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刘风流。”
几个老道士面面相觑,心想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原来竟是刘风流!
王玄一道:“你跟他这么熟么,居然这样奋不顾身的救你。”
李青石摇了摇头,把他与刘风流从相遇到相识的事说了,包括之前刘风流已经在怀安公主府救过他一次。
说完之后又道:“刘大哥去了哪里?我还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几个老道士再次面面相觑,心想这还用问?
他们人老成精,很快就想到,八成跟刘老前辈有关系!
难怪这么年轻就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头,既然与老前辈有关,那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陶三山道:“你不知道?半路他把你交给了我,我以为他受伤后体力不支,也没多想,后来专心应敌,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其他五个也都摇了摇头,他们有的在前面开路,提心吊胆生怕遭遇镇武司包围,有的断后,也都分心提防着镇武司,所以都没留意刘风流何时离开。
李青石当时心不在焉,更没注意到。
王玄一问道:“你念海中后天元炁是什么颜色?”
其他五个老道士听到这个问题,一个个全都竖起耳朵,十分好奇。
毕竟这位小师弟方才突破时,闹出的动静实在有些大。
李青石虽然一年多来连一处小窍都没能洞开,但迈入乾坤境后是何景象,早已经听几位老师兄说过无数次。
三百六十小窍全部洞开后,可引天地元炁入体,形成大周天,于体内运行一圈归于念海,是为后天元炁。
先天元炁重,后天元炁轻,在念海中泾渭分明。
随着修为增进,先天元炁会在念海中化为“大地”,而后天元炁向上升腾,撑开一片“天空”,所以此境名为乾坤。
不论是先天元炁还是后天元炁,数量都是固定的,不会增减,至少在乾坤境是如此,至于乾坤境以后如何,几个老道士也不知道其间风景。
换句话说,当一个人洞开全部七十二处大窍,原本“蜗居”于各处窍穴的先天元炁汇入念海,数量是固定的,是多是少因各人天赋根骨而异。
洞开三百六十小窍后,汇入念海中的后天元炁也并非源源不断,同样因为各人天赋根骨不同,念海中的“容量”有个上限,这个上限就决定了念海中能留存多少后天元炁。
李青石的先天元炁如何,几个老道士早已心知肚明。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李青石筋骨特殊,能将别人侵入自己体内的天地元炁同化为自身的先天元炁,而这趟京城之行,收获颇丰,先天元炁已经远比下山时更加浑厚。
事实上,他念海中的先天元炁此时已经变幻了形态,不再是气体模样,而是化作了“大地”,紧贴这片“大地”的地面,一片广袤无边的浓郁黑云静静悬浮。
李青石看了看六位老师兄那一张张期待的老脸,说道:“是黑的。”
六个老道士脸皮同时一抽,黑……黑的?!
这特么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啊!
要知道,后天元炁越是浓郁,颜色便越深,向上升腾撑开“天空”的力道就越大。
也就是说,在乾坤这一境,他们这位小师弟将会以一个恐怖速度迅猛攀升!
紧接着他们又回过神来,话说自家这位小师弟从修行武道以来,好像一直都在以一个恐怖速度迅猛攀升吧?
所以……这其实根本不是一件值得震惊的事不是吗?
王玄一干咳一声,语重心长道:“虽然你二十岁就突破乾坤境,前无古人,却也不能骄傲,还是要继续用功修行,尽快将先天元炁化为大地模样,等将先天元炁化为大地,以你后天元炁的浓郁程度,之后修为攀升必将一骑绝尘。”
步入乾坤境后,首先要将先天元炁化作大地,然后才能由后天元炁开辟天空,等将念海中的“天地”距离拉开至八万四千里,便是极限,也就已经攀升至乾坤境巅峰。
当初李青石第一次知道这些时就在想,天地相距八万四千里,人之心肾相去八寸四分,这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什么玄机?
面对大师兄的谆谆教诲,李青石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在几位老师兄面前不该有任何隐瞒,于是说道:“大师兄,我先天元炁好像已经变成大地模样了。”
王玄一先是身体一僵,随即嘴角不受控制的抽动了两下。
其他五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特么是一入乾坤即分乾坤?!
陶三山眨了眨眼道:“你说你等突破乾坤境再去城门口刻字多好?方才实在丢人!”
李青石难得脸上一红。
那时他只觉心中烦躁郁闷到了极致,不吐不快,于是便有了城门刻字那一幕。
在京城门口刻下“誓灭大仁”,还嚣张的落了款留下自己名字,这件事看起来贼豪迈贼霸气,当时情形却显得有些滑稽。
鸿蒙境虽然可以腾空,却不能御空,所以李青石刻这几个字时,每次蹿起都只来得及写上那么两三笔,七个字上蹿下跳了足足十几次!
一旁围观的六个老道士的六颗脑袋,也跟着上下摆动了十几次!
简直达到了治疗颈椎的效果。
李青石猛的一拍大腿,装作突然想起一事,借此转过话题道:“对了!五师兄,你快用元炁禁锢我身体试试!”
将侵入身体的元炁转化为自身先天元炁,是他下山以后才开发的新技能,早不知想过多少次,若是有个乾坤境修为的人不断用元炁禁锢他,岂不就能源源不断的增加自己的先天元炁?
可惜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秘密,所以一直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陶三山瞪眼道:“刚突破乾坤境就敢来消遣我?以为我给你松不动皮了是吧?”
众所周知,这种禁锢手段在同为乾坤境修为的人身上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李青石摆手道:“五师兄误会了,我就是想验证一个猜测。”
陶三山见他不似说笑,带着几分狐疑调动元炁侵入李青石体内。
李青石凝神片刻,最后失望的摇了摇头。
三百六十小窍遍布周身各处,元炁刚一入体就自行流入附近小窍,接着便顺着大周天的路径汇入念海,已经不能转化为先天元炁。
陶三山问道:“你在验证什么猜测?”
李青石一五一十说了。
几个老道士今日不知第几次面面相觑,一个鸿蒙境无视禁锢,还能把侵入体内的元炁转化为自己的先天元炁……这特么也行?!
小师弟果然还是小师弟,虽然好久不见,却还是能不断给大家带来“惊喜”。
王玄一不动声色把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巴合上,对自己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很不满意,转过话题道:“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李青石道:“我打算去琼州,听说那边有支造反军,已经占领了三个州,朝廷换了好几个将军去剿,都灰头土脸被打回来。”
他望向京城方向,轻声说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打到盛仁城,打进正央宫,把那个只会玩弄人心的老皇帝扯下龙椅,把醇亲王的脑袋亲手摘下来。”
王玄一愣道:“忘了问你,你来京城不是为了找李泓么,怎么惹上了醇亲王?又怎么突然打算去造反?”
李青石略微有些尴尬道:“那个……以前弄错了,原来李泓不是我的生身父亲,醇亲王才是。”
把自己不可能再会弄错的身世告诉了几位老师兄。
老道士们相顾无言,自家小师弟怎么忽然就成了皇孙了?而且还要去造他们老李家自己的反!
王玄一再一次不动声色把自己微微张开的嘴巴合上,并且再一次转过话题道:“清流又为什么会在醇亲王府?”
当时场面虽然有些混乱,他还是看见了站在醇亲王父子身后的何清流。
李青石道:“我看见他时也很吃惊,没来得及说几句话,所以其中详情也不清楚,只知他查到何家灭门之事的罪魁祸首是醇亲王,潜伏进去是要寻找机会报仇。”
说到这里,李青石终于想起来问道:“师兄们怎么来了京城?又怎么知道我在醇亲王府里?”
王玄一看了陶三山一眼,说道:“老五闭关两个月,出来后说梦见你遇到危险,向他求救,死磨硬泡非要来京城走一遭,咱们怕他脾气太急惹出什么麻烦,不放心他一个人到京城来,所以就都跟来了,没想到还真叫他蒙着了。”
徐逸仙插嘴道:“我相信五师兄是真的做了这样的梦,也是真的牵挂小师弟,绝不是为了下山去浪。”
陶三山梗起脖子道:“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脾气能有多急?又能惹出什么麻烦?明明是你们也担心着小师弟,所以才要跟来,却偏偏死鸭子嘴硬。”
王玄一置若罔闻,接着说道:“我们知道你来京城是为了找李泓,所以来了以后就先去了怀安公主府,没想到到了那里,那座公主府竟然被镇武司的人围住,没过多久就看见你与李泓,还有几个镇武司的人出来,去了皇宫,我们一直跟在后面,后来你从皇宫出来又进了醇亲王府,再后来发现王府里的亲兵被调去后院,我们就趁乱摸了进去……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
李青石看着这几位白发如霜早已不再年轻的师兄,心里满是感动,说道:“我杀了醇王妃,诸位师兄又夜闯王府,朝廷若去寻老君山的麻烦,那怎么办?”
陶三山道:“谁说咱们夜闯王府了?夜闯王府的是江南六侠,跟咱们老君山可没关系。”
徐逸仙道:“反正没露脸,死不承认就是,朝廷问罪也要讲证据,老君山数百年底蕴,没有证据的话他们不敢硬来。”
李青石将信将疑,不知道两位师兄这么说是不是为了安慰自己,又道:“可是我杀了醇王妃这件事赖不掉,而且他们知道我与老君山的关系。”
陶三山撇了撇嘴道:“这也不必担心,大师兄老奸巨猾……”说到这里发现王玄一正盯着他,赶紧改口道:“大师兄老谋深算,你下山没两天,他就把你的名字从老君山的名册上划去了,所以你早已经跟老君山没有半点关系。”
朝廷管制江湖,除了镇武司这把利刃,还有一套完善的管理制度,比如所有江湖门派不论大小,都要到官府备案,尤其是三山五岳十二洞天这种巨头翘楚,管理尤其严格。
再比如门中若有人违法乱纪,师门也要承担责任,门派之间相互厮杀朝廷反而不管,因为在朝廷看来,这属于这些不安定因素之间的内耗。
听陶三山这么说,李青石放下心来,既然大师兄这么做,显然对老君山可能面临的危险早有准备。
此时已是后半夜,师兄弟七人就在这荒山密林中露宿,李青石又详细说了他在京城中的经历,也不知什么时候沉沉睡去。
荒山上的野果野物早已被流民们搜罗干净,七人饿着肚子,即便如此,这依然是李青石下山以来睡的最香的一晚。
……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空间中。
最后那道紫色光束终于和其他九道凑到一处,纠缠成一团。
紧接着,这十道合为一体颜色各异的光束绽放出刺眼白芒,白芒散尽后,一个周身散发柔和光晕的干瘪老头悄然出现。
他伸了个懒腰,长吁口气道:“终于成了,累死老子了。”
说完便是一愣,皱眉道:“我次奥,为什么老子现在是魂体,说话听起来还是漏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又愣了愣神:“为什么我还是选择了这个糟老头的形象?莫非我的心已经老了?”
他浑身一阵抖动,皮包骨头的干瘪老头变成了翩翩少年郎。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新形象,满意点头道:“这才对嘛,老子永远十八岁!”
然后又嘀咕道:“可是这么干,会不会有点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