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派出的第一队五千人伤亡殆尽后,马守财就已经察觉不对,萌生退意,他是真的心疼,这些士兵虽然战力一般,却是他们打天下的资本。
然而出征前关世充对他下了死命令,必须拿下龙华城,于是他派人返回大营将战情禀报关世充,提出了暂且退兵的建议。
结果等来的,仍旧是不计代价攻下龙华城的命令。
战事结束后,得知为了攻下这么个破烂县城,竟然损失近五万兵力,马守财暴跳如雷,返回军营后直接冲到中军帐质问关世充,在他看来这绝不是小事,如果再这么打上几仗,家底就要打没了。
马守财根本没有以下犯上的概念,关世充是他的兄弟,在山寨时就在一个锅里舀饭吃,现在虽说大家给自己封了将军,那也还是有啥说啥的交情。
他没有在关世充面前掩饰自己的焦虑与怒气,逼着这位造反军最高统帅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于是一盏茶喝完,他被说服了。
马守财对李青石道:“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一时得失算的了啥?行军打仗什么最重要?士气!你加入的晚可能不知道,咱们自从起事以来没打过一次败仗!关将军怕今天一撤,咱们的士气也会跟着一落千丈,所以才咬牙死攻,我觉得关将军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他已经说了,以后不会再这么硬干了。”
李青石看着眼前这个靠关系坐上将军位置的壮汉,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这样一群人真的能打到盛仁城么?
这次战事的惨烈直接动摇了军心,不知多少人生出逃走的心思,大伙来这里是为了讨个活路,要是以后的仗都这么难打,那还能有什么活路?
关世充反应迅速,立刻制定出应对举措,一人逃走,一伍斩首,全伍逃走,一两斩首,以此类推,让士兵互相监督。
同时不知从哪弄到银钱,破天荒给士兵们发了回军饷,恩威并施下,总算稳住军心。
第二日,大军再次开拔,这回不是打仗,而且为了让士兵们舒服些,进一步安抚他们的情绪,关将军决定将营地迁至龙华城内。
龙华城里的百姓早就在造反军攻城前撤离,已经是座空城,安置这些兵卒不是问题,问题是万一朝廷暗中调来兵马,住进城里不怕被瓮中捉鳖么?
李青石越来越看不懂这支造反军将领的骚操作。
大军入城,重新划分住地,李青石四人选了座普通民房住下,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梁顺跑出去看,没过多久脸色有些古怪的回来。
杜云山问道:“出了什么事?”
梁顺道:“他们都想跟咱们住的近些,在争夺附近几间房屋,都打起来了。”
杜云山看了李青石一眼,说道:“什么想跟咱们住的近些?明明是想跟石头哥住的近些。”
一起上过战场后,四人关系迅速升温,杜云山其实比李青石大几个月,却坚持叫他石头哥,不善言辞的薛朝贵也想这么喊,可惜他比李青石大十岁,实在抹不开这个脸。
以前他们这一伍满员的时候,战斗力在军中也属出类拔萃,然而却从没有如此受欢迎过,是谁挣来的这份荣耀,薛朝贵三人心知肚明。
梁顺拿起木盆道:“我去给大家洗洗衣服。”敛起几人的脏衣向外走去。
他知道能分到这个团队是他的运气,战场上他属于被大家照顾的对象,下战场后总该为大家多做点事。
杜云山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脑门,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本来以为自己在四人中只比薛老大差些,哪能想到石头哥竟然这般生猛,就连梁顺也让他刮目相看,当初第一回上战场,他可是直接就吓尿了裤子的,所以这种杂活哪好意思让梁顺一个人干?
李青石咧嘴笑了笑,不管上面的将军们是不是草包,或者究竟有什么古怪,起码这些士兵都很可爱。
……
正央宫御书房。
老皇帝狠狠将一封奏折摔到地上,骂道:“一群废物!竟然又丢了一座城,那群反贼都把脚迈到乾州了!难道要让他们占去第四州不成?!”
一旁伺候的老太监把奏折捡起,笑脸说道:“陛下息怒,奴才听说守龙华城的是陆首辅的人,近来陆党势大,陛下不是本来就不希望他们立下战功么?”
老皇帝冷哼道:“制衡朝局当然重要,可朕也不想叫人背地里骂朕无能!那些反贼已经猖狂几年了?若再不剿灭,天下人会怎么议论朕?这些蠢货若再互相牵制耽误平乱大局,朕可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好杀鸡儆猴。”
老太监道:“白太傅不是推举了个人么?陛下何不让这人去试试,若是成了,正好提拔起来与陆党抗衡,两边的实力差距就能拉得近些,岂不正合陛下心意?”
老皇帝没说话,走回御案后坐下,拿出一颗血红丹丸送入嘴里。
他不知道琼州这支造反军是自己的二儿子与四儿子联手养起来的,只知道这股造反势力久扑不灭,与朝中内斗息息相关。
他在朝堂上发过好几次火,也只是做戏给臣子们看,其实并未真正动怒,因为他从来没将这支造反军放在眼里,只要遏制朝中各山头不要互相使绊子,灭掉那群乌合之众易如反掌。
换句话说,那些贱民能蹦跶这么久,只因他在冷眼旁观,可是现在他的耐心已经磨的差不多了,不想再让那群贱民蹦跶下去,毕竟有这么一群贱民存在,不知内情的人会觉得他是个无能的君王。
老太监陪伴这位主子已经数十年,最了解他的心思,说道:“反正已经拖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两个月,退一万步说,就算让那些刁民再占去一州,要除掉他们,以陛下的手段也不会多费手脚。”
老皇帝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今天这么多话,莫非是白通古给了你什么好处?”
老太监跪倒在地,惶恐道:“苍天可鉴,奴才绝没有收别人好处,奴才只是觉得陛下此时出手,岂不就白让那些刁民折腾那么久了?”
老皇帝嗯了一声,说道:“那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若再不中用,那朕就只好亲自出手了。”
第二日,一辆马车呼啸出城,直奔乾州而去。
拉车的马通体雪白,马身很矮,马腿又粗又短,只看外形,远不如那些神骏非凡的名驹,然而这却是天底下跑的最快的马。
马名浮光,可日行两千里,是朝廷为应对紧急事务专门饲养。
马车内,万顺六十九年的状元郎莫仁玕正襟危坐,车内只有他一人,却仍旧保持着一贯的严谨,腰杆挺的笔直,脸上古井无波。
然而心中却有些不太平静,因为此去是为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