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的肉食站,自然是属于国营的。
而要想在这里买肉,不仅需要钱,而且还需要肉票。
贺卫国自然是没票的,当然,他也没有钱。
不过他没有,并不代表同行的徐国民没有。
“我说徐国民,你别一脸不舍的看着我成吗?搞得跟个小媳妇似的!”贺卫国偏过头瞥了一眼徐国民,不禁开起玩笑道。
“贺老五!你够啦!我哪是看你!我是看我的那一块五毛钱好吧!这可是我用大半年时间好不容易存下的,你一下子就全拿走了……”
徐国民白了贺卫国一眼,心疼不已的看向了他的上衣口袋。
就在刚刚,贺卫国以双方合作卖嗦螺入股为由,将他的全部家当都给“骗”走了。
要知道这可是他花了大半年时间好不容易才存下的。
原本他想趁着这次来县城,买点东西带回去。
现在好了,全进贺卫国口袋了。
“行了!行了!古话说得好,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小子就等着数钱数到手软吧!”
面对贺卫国给自己画的“大饼”,徐国民却仍旧有些半信半疑。
倘若不是他和贺卫国是发小,关系没得说,他才不会拿出这些钱了。
“卫国,那嗦螺真有你说得那么好卖?”
“你小子钱都入股了,还怀疑给得呀!赶紧的,随我到前边的肉食站买牛油去!”
“也不知道肉食站有没有牛油卖?要是没有的话,就只能买些牛肥膘自己回去熬制了!”
贺卫国小声嘀咕了一句,便领着徐国民径直来到了肉食站的一卖牛肉的肉食摊前。
他打量了一下肉食摊,发现买牛肉的人很少,而卖的牛肉量也不多,他所需要的牛肥膘倒是有,就是比较零碎,散落在肉摊案桌之上,估计是刻意剔掉的。
也是,相比猪油,各家各户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吃牛油。
当然,在这个油水严重不足的时代,如果能够有油吃,大家可不会管是牛油还是猪油,就算是猪油渣,那也是一道难得的美味,不到逢年过节,根本就吃不着。
“小同志!要买牛肉吗?要多少?”肉食摊前,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看了贺卫国二人一眼,随口问道。
“这位同志!我不买牛肉,我就想问问这些牛肥膘多少钱,我想买回去熬点油吃!”贺卫国咧嘴一笑,指了指肉食案桌上的那些碎肉。
“你要这些……倒也不是不行,等会……,我先给你称一下看看……”
“嗯……一共一斤一两,你拿一斤肉票吧!”
“我没肉票,给钱行吗?”贺卫国仔细看了看秤杆,见确实是一斤一两,这才说道。
“没肉票也行,那给一块一毛钱吧!”
“一块一?这么贵?”还不等贺卫国开口,一旁的徐国民就惊讶说道。
“小同志!这可不贵,要是换作牛肉,你这一斤一两可是得给两块钱了!”
“那牛骨了!那几根牛腿骨多少钱?”就在这时候,贺卫国突然把手指向了案桌一角。
那里赫然随意丢弃着几根牛腿骨,他估计至少有两三斤。
“牛腿骨……?你买那干嘛?买那还不如去买猪排骨!不好吃不说,连油都熬制不出几两来!”肉食摊的男子见贺卫国突然对那几根牛腿骨感兴趣,顿时满脸不解。
而此时徐国民也一脸疑惑的看向了贺卫国。
“不是说要买牛油吗?咋对那几根牛腿骨感兴趣起来了?”
也就在徐国民不解之时,贺卫国却并未做过多解释,而是再次开口对肉食摊主说道:“同志!你就说多少钱吧!”
“这东西一般没人愿意要,你要是真心想要,加上这些牛肥膘,一共拿一块五毛钱吧!”
“行!一块五就一块五,那几根牛腿骨麻烦同志你给我用草绳拴一下,那些碎牛肥膘就用牛皮纸包上好了,这是一块五毛钱,同志你收好!”
贺卫国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把上衣口袋当中还没捂热的一块五毛钱给掏了出来递了过去。
而一旁的徐国民见此,顿时急了。
“卫国……!你疯了!咱们买这些牛骨头干嘛?那东西还不如猪骨头了!”
“嘘……我自有用处!”贺卫国小声对着徐国民嘀咕了一句,依旧未做过多解释。
“牛皮纸没有,只有报纸!”肉食摊主微微摇了摇头,麻利的接过贺卫国递来的一块五毛钱,随后说道。
“那就报纸!”贺卫国瞥了一眼肉食摊主身后的那一摞牛皮纸,并未跟对方计较。
…………
在肉食摊买了牛肥膘与牛腿骨后,贺卫国并未立刻返回乡下,而是在徐国民的唠叨下,骑着二八大杠,载着徐国民在县城附近的几个国营厂附近转悠了起来。
他发现,这年头,可并非他一个“聪明人”。
或者说,并非他一个“胆大”之人。
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他在几个国营厂门口逛了一圈后,竟然在这些厂子大门口发现了不少兜售东西的人。
有卖鸡蛋的,有卖蔬菜的,还有卖鱼的,甚至还有兜售麦芽糖的。
虽然都比较低调,但很显然,不少人已经看到这些国营厂子门前的商机了。
想想也是,这些国营厂的职工可都是“铁饭碗”,每月最少也有二十多块钱工资,比起一般家庭来,可以说收入不菲。
也只有他们,才有这种消费能力,偶尔买条鱼,或买些鸡蛋吃。
…………
回去的路上,贺卫国骑着二八大杠,还在思索着自己的赚钱大计。
直到出了县城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后座上正抱着牛腿骨与牛肥膘的徐国民,问道:“我说国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怎么不趁机见见你姐呀?”
“哼!你以为我不想呀!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你把我唯一的一块五毛钱都给拿走了,我拿什么去见我姐呀!反正我把我爸托我带的坛子菜给我舅外公了,由他转交我姐也一样!”
“再说,你不是说以后让我跟你一起到县城兜售嗦螺吗?想见我姐,还不是随时随地!”
“倒也是!行了!你坐稳了!我要加速了!”
正所谓归心似箭,原本近两个小时的路程,贺卫国硬是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回到了生产队上。
他载着后座上的徐国民,仍旧从生产队西边回了生产队。
可他却不知道,此时就在生产队东头,正藏了几个人在等着他。
再说这会,贺卫国叮嘱了徐国民两句后,便拿着牛腿骨与牛肥膘回了自己家。
至于二八大杠,他自是让徐国民给推回去了,毕竟这东西可是他爸徐老三的宝贝疙瘩,要是被发现了,徐国民就有得罪受了。
而他在回到家中后,见时间还不到晌午时分,便将牛腿骨与牛肥膘放到了米缸里,盖好上边的木盖头后,又再次出了门。
他打算去一趟三姐的婆家,找一下三姐夫。
尽管三姐贺红洁就比她大一岁,但嫁给三姐夫却已经有两年半了。
可因为一直没个一男半女的,她在婆家很不受她公婆待见。
虽然三姐夫每次都会站出来维护自己的三姐,但那毕竟也是他爸妈,这让他夹在中间很不是滋味。
尤其是他因为性子耿直被公社大食堂给辞退后,三姐在婆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
半个小时后,贺卫国来到了隔壁生产队三姐的婆家。
然而他还未进门,就看到自己三姐从外边抱着一大摞猪草回来了。
“卫国!你怎么来了?”三姐贺红洁一见自己五弟来了,眼神之中顿时闪过一丝慌张。
她一把拉过贺卫国,走到一边。
见三姐如此反应,贺卫国心痛之余,自然也明白,三姐这是不想让她公婆看到自己。
她那公婆二人,贺卫国可是领教过其厉害,那两张嘴,毒的很!
为了不给自己三姐徒增麻烦,贺卫国最终还是决定暂时忍了。
他小声对自己三姐说道:“三姐,姐夫之前不是在公社食堂当过大厨吗?家里有香叶、桂皮八角吗?我不要太多,一点就足够了!”
“倒是还有一些,这东西平时也用不着,你等姐一会,我这就给你拿去!”三姐贺红洁一听贺卫国的话,先是一愣,但很快就点了点头。
她并未询问贺卫国想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而是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她就拿着一个小粗瓷碗走了出来。
“给!卫国!你拿着!别让人给看到了!”
“姐!你跟姐夫说,就说要是他不跟他爸妈分家单过的话,这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的!”
说完这话 ,贺卫国便拿着东西转身离去了。
看着贺卫国离去的背影,贺红洁不由轻轻叹了口气,最后也没说什么。
而另一边,贺卫国拿着东西刚回到自己生产队上,就发现了一丝异样。
他发现自己身后跟了两个人,而且面孔还有些生疏。
“会是谁呢?好像都不是什么善茬?”
“王家派来的?”
“不对!王家的人都面熟,莫非是……”
突然间,贺卫国似乎想到了什么,他顿时暗自冷哼一声:“哼!张老西!这是你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不把你送进去,我寝食难安!”
贺卫国再次冷笑一声,迅速一拐,直接就朝生产队队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