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定匈奴和蛮荒彻底不敢反抗大康之后,秦空这才抱着高一鹤要回京。
他骑着棕黑色烈马,肆意张扬的抱着怀里的人,一身银甲在闪闪发光,面容风流俊美。
他朗声大笑:“出发!”
军队浩浩荡荡,在身后扬起了尘土,他们盘旋回京,在经历无数磨难后迎来自己的荣耀。
安鲤鲤往身后看了一眼。
副手骑着马,手里攥着缰绳,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笑道:“怎么?你舍不得?”
安鲤鲤摇了摇头。
“京城有娘亲,北关有成长。”
一个卖酒郎为了报恩把自己捶打成军队的后勤长,战场上最狠毒的杀手。
他在这里获得了新生。
副手哼起了小调,他悠悠哉哉道:“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如果人生里没有一点遗憾,那多无趣。”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正和怀里的美人悄声说着什么的秦空。
“打仗嘛,什么时候都会有的,与其纠结这个,还不如想想这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等他回京成亲,这钱该谁出?这饭该谁做?他可是个穷鬼!”
安鲤鲤:“……”
虽然你说的话很难听,但我觉得很对。
这个面容精致,身形娇弱的少年开始怀疑自己能不能做几百人的饭出来。
这边的秦空丝毫不知道自己的下属在暗地里吐槽他,正缠着高一鹤问:“鹤美人,我找了你那么多年,你到底去哪里了?”
高一鹤垂着眼,淡淡道:“没去哪里。”
秦空:“……敷衍我?”
高一鹤:“没有敷衍。”
他一直在他身边。
高一鹤走了,却也没有走。
他一直跟在秦空的身边。
……
京城里出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大事,秦小将军回京了,
第二件大事,秦小将军要成亲了。
第三件大事,成亲对象是个男的!
每一件大事都打在人的心上,把人雷的四分五裂。
老顽固薛谦恩听到了这个消息,差点没吐血晕死在家中。
他疯狂拍腿怒吼:“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家里的小厮看着一向注重礼仪的老爷倒在院中拍腿的一幕,额角冷汗都滴下了。
他小声道:“那……那这贺礼……不送了?”
薛谦恩回头瞪他:“为什么不送?!你想诅咒他新婚不顺吗?!”
贺礼,是给新人恭贺用的。
意思是希望他们余生平安和顺。
小厮抽了抽嘴角,连忙低声下气道:“是,小的这就准备一份大礼。”
薛谦恩更怒了:“凭什么给他准备大礼!他配吗?!”
小厮:……真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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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的皇帝面无表情听了这个消息,直接杀到了将军府,提着棍子就打在了秦时炎的身上。
“我把外甥交给你!你给他找了个男媳妇!你出息啊秦时炎!!”
秦时炎跟只猴一样上蹿下跳的跑。
边跑边嚷嚷:“你皇姐同意我才同意的啊!!”
皇帝不听,打得更起劲了。
“今天你必死无疑!”
秦时炎窜到了树上,对着嗑瓜子看戏的公主殿下嚎:“媳妇救我!!”
公主殿下嗑瓜子的手一顿,她摸着下巴道:“打一顿也没什么,你又打不坏。”
秦时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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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巷的安鲤鲤正给自家娘亲做米酒。
安母犹疑的对他说:“这……小将军真的要娶夫?”
安鲤鲤淡定的一批:“是啊,是个大美人。”
他纤长的手正转着大木勺,搅拌酒缸里的米醩。
安母震惊了:“天啊……”
安鲤鲤给安母舀了一碗酒:“人还是小将军掳回来的。”
安母倒抽一口冷气。
她心想,难道这就是秦小将军吗?果真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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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药殿里准备草药的柳鹤梅满头雾水,一遍遍跟秦空确认。
“你要娶媳妇?男的?”
秦空眉眼弯弯:“长得可好看了!”
他又低声道:“梅花爷爷,你这里有没有药膏啊?”
柳鹤梅敲了一下他:“你想干什么?新婚之前夫妻……夫夫之间不能见面,也不能行房,这坏了规矩!”
秦空摸了摸鼻子,他讪讪道:“那个……晚了。”
柳鹤梅:“……你什么意思?”
秦空默默后退了一步:“昨天刚行过,我找点药膏给他消消肿。”
一大把年纪的柳鹤梅瞬间提着拐杖追他。
“臭小子!你别跑!”
秦空连忙跑到名贵药材那里躲着:“梅花爷爷!我错了!!”
他边躲边抱头道:“打归打!药膏能不能给我!?”
柳鹤梅一根拐杖舞得虎虎生风:“我打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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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北的将军府里传出震天响的吼声。
“啥?!!秦空他要成亲了?!!”
“男的?!!我操!!”
安北呆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他感叹道:“你真他娘的牛逼啊秦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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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阁女子的房中出现了啼哭的声音。
有丫鬟着急的对她劝:“小姐,别哭了……”
贵女趴在床榻上掩面:“我忍不住……秦小将军要成亲了……”
丫鬟急了:“还是个男子,这说明小将军根本不喜欢女子啊。小姐,别为他伤心了,气坏了身体老爷夫人该怎么办啊?”
贵女哭得更狠了:“所以我才哭的啊!”
丫鬟:“……啊?”
贵女揪着手帕,双目含泪:“如果他喜欢女子,我多多少少能有点机会,可他连女子都不喜欢啊!”
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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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百姓也在犯愁。
长安街上的小民小贩们在呦呵贩卖的时候还要窃窃私语。
“小将军要成亲,是个好事,可对象是个男子,这该怎么办?”
一个买菜的大娘幽幽道:“你们不祝福?”
小贩当即怒了:“这可是秦小将军!谁不祝福!”
大娘继续幽幽:“可对象是个男子……”
小贩挺起了胸膛:“男子怎么了?!你这个人思想怎么这么迂腐!咱们民间里也有男子和男子之间相互结契的呢!”
大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你这不很清楚吗?那刚刚还问什么问!”
小贩:“……”
他恼羞成怒地一把夺过了大娘手中的菜:“我不卖了!”
大娘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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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成亲的日子。
这一天高一鹤有点起不来,因为昨天秦空又翻他窗户爬床闹他。
还振振有词说自己太激动,晚上睡不着。
见高一鹤不太愿意,还不要脸的说自己怕黑,不敢一个人睡。
鹤美人受不了他这样,半推半就的从了。
他叹了口气,觉得这个纵横沙场的小将军实在是精力旺盛,让他承受不起。
他也没让其他人进来给他倒腾些什么,自己就换上了嫁衣,随后又给自己上了点口脂。
收拾好了后,他就安静的坐在床边等秦空来接他。
秦小将军穿红衣一向很好看,只是大部分时间他都穿一身白衣,只在一些重要场合穿红衣。
他对着镜子照,然后不放心的问福子:“我俊不俊?”
福子无奈道:“俊,很俊……将军,你已经问了第七遍了。”
秦空得意的扬起了笑:“我今天可是新郎官,当然是最俊的!”
福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
“是,将军最俊!那今天是骑小白还是小马?”
秦空挑眉:“小白!”
骑小马,他怕那匹烈马在长安街上当场闹起来。
秦空走出门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小白哒哒的马蹄声响起,优美健壮的身体上下伏动,顺滑洁白的毛发随风飘散,真是一匹极其俊美的马。
秦空看着它停在自己面前,笑着摸了摸他。
“好几年没骑你了,居然还记得我的口哨。”
小白温顺地低头和他碰了碰脑袋,眼中满是柔和服从。
秦空拍他,调皮的眨眼睛:“今天咱们一起把另一个主人迎回家。”
他跨鞍上马,一扬马鞭:“走!”
小白走在长安街上。
路边的百姓纷纷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红纸花,一起笑着要和秦空去接亲。
小贩不卖货了,行人不买货了。
窈窕的女子,和善的大娘,佝偻的老人,调皮的孩童,平常的小民小贩。
他们自发的跟在秦空的身后,队伍越来越长,越来越壮大,黑压压的人头一大片。
阁楼上,酒楼上有比较自持身份的公子,还有很多避嫌的贵族女子,他们用好奇期待的眼神看着楼下笑闹的人群往某处走。
有人扬声问:“娶媳妇了,还出不出来玩了?”
秦空回头笑:“带着媳妇一起出来玩!”
小将军的眉眼浸在光里,耀眼到不可相视。
人群用笑声回报了他。
到了地方,秦空对着门口喊。
“鹤美人!出来!”
身后是震天响的应和声。
“将军夫人不要怕!出来成亲吧!”
“小将军来接你了!!”
“我要看将军夫人!一定很好看!”
身后被秦空突如其来的纵马游街给打断流程的礼官匆匆赶来,一看到这个状况就眼前一黑。
“这不合规矩啊!新娘子要到将军府!要上大轿!要拜堂成亲!”
“不能上马!小将军也不该来这里啊!!”
礼官倒在地上拍地嚎啕大哭。
“我的官职啊!!保不住了!”
没人搭理他,秦空继续叫阵。
“鹤美人!出来上长安街成亲啦!”
身后又是震天响。
“将军夫人!上长安街成亲啦!”
“将军在门外等你啊!将军夫人快出来吧!”
“莫害羞!都是一家人!”
在众人的帮衬下,声音清晰的传进被大门关闭的府邸,府里的媒婆和各种送亲的人面面相觑。
有婆子笑道:“外面的人怎么回事啊!这也太没规矩了!”
也有人无奈摇头:“小将军没规矩惯了,早该习惯了。”
有年纪比较小的好奇问:“大将军和公主殿下不会生气吗?”
有人对她笑:“可能他们正在某处看热闹吧?”
生气是不可能生气的,因为他们跟秦空一样没规矩。
秦空在外面扯着嗓子喊,越喊越来劲。
“吱——”大门打开。
这一声轻响打断了他。
所有人都沉寂了,刚刚还热闹哄哄的地方瞬间安静到针落可闻。
一身嫁衣,面容绝色的人正在平静的看着马上的秦空,一双清冷淡然的眸中似乎闪着什么。
他没有盖盖头,因为秦空想看。
清冷绝色的人穿上嫁衣美到不可方物,天上的神明被拉下凡尘,染上这个世间最艳丽的红色。
秦空就算已经看习惯了鹤美人,感觉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很强了,这会儿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惊艳在了原地。
他忍不住放轻了声音:“鹤美人。”
高一鹤轻“嗯”了一声。
整条长安街上的人几乎都来了,也几乎都看呆在了原地。
乖乖啊!这也太好看了!
天上仙女下凡了吧?!
秦空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纵马上前,长臂一揽,就把高一鹤揽在了马上,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抱着人,轻声道:“鹤美人,我想每年带你去看雪。”
高一鹤把自己靠在了他身上:“好。”
小将军带着他的鹤美人又上了长安街。
纷纷回过神来的百姓撒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红纸花撒在两人的身上。
他们边撒边说出祝福语。
“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执子相守,不离不弃!”
“恩爱不疑,举案齐眉!”
秦空带着高一鹤受了这些祝福。
远处,酒楼上的副手看着他们,轻啧出声:“壮观是壮观,可是聘礼用我的,嫁妆用我的是几个意思?我就这么冤大头吗?”
身后的安鲤鲤也无奈道:“行了,别抱怨了,赶紧去将军府吧,我还有饭没做呢。”
两个被剥削的下属共同叹了口气。
将军谈恋爱,受伤的是他们。
将军成亲,受伤的还是他们。
副手突然对着对面的酒楼点了点下巴:“那里,有太子。”
安鲤鲤疑惑看过去。
对面的酒楼上,太子一身青衣,安安静静的看着下面热闹的场景。
安鲤鲤张口,犹豫道:“他……他的表情有点难过。”
副手收回了眼神,关上了窗户。
“难过又怎么样?他只能难过。”
安鲤鲤点头,不答声了。
长安街上,秦空笑道:“那里有个伪君子。”
高一鹤看过去。
还没看到,他的眼睛就被秦空蒙上了。
“别学他,当了一生的傀儡,喜怒哀乐都不是自己的。”
高一鹤:“听起来不是很好。”
秦空懒洋洋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他是皇舅,可是身边没有皇姐和秦老头。”
然后他道:“不说他了。鹤美人,我当时明明是死了,为什么会突然活过来?”
高一鹤淡淡道:“因为我是国师。”
秦空笑他:“这么厉害啊?”
高一鹤垂下了长睫:“现在没办法厉害了。”
妖丹已挖,本该死去的小将军在妖丹的作用下起死回生,本该长寿千年的鹤妖变成了凡人。
从此生老病死攀附在高一鹤的身上,从此人间的悲剧和分离没有鹤妖。
他的寿命变成了短短百年。
“鹤美人,你是不是有事在隐瞒我?”
“我是在隐瞒一件事。”
“什么事?”
一件,我很爱你的事。
“一件,很普通的事。”
白昼下的淮清河在缓缓流淌,它蜿蜒曲折行向远方。
即使淮清河再流千年,他们的爱依旧不变。
短短百年,与子共白头,选择对否,无人可知,无人能说。
大概只有这一只鹤鸟知道值不值得。
可惜,鹤鸟不会告诉小将军这件事。
我不会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
大康的小将军和他的大美人生活了一辈子。
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一天,哪怕是打仗,秦空也要把人带在身边。
直到老了,走不动了,不安分的秦空这才和他的美人在京城安安分分的度过了晚年。
秦空去世的那天,天气很好。
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明亮,眼底满是笑意,一个快入土的老人了,仍然一副长不大的模样。
秦空不会长大。
高一鹤也不会让他长大。
那一天,可能是感觉到自己陪不了他的美人了,秦空用那双满是笑意的眼睛定定看了鹤美人半晌,然后低声道:“美人,你爱不爱我?”
两人之间几乎不会认真说“我爱你”这种话。
因为秦空难得有正经的时候。
高一鹤难得有不害羞的时候。
鹤美人就算老了也是个美爷爷,他的骨相极致,所以衬得他衰老的皮囊也有着不一样的美感。
高一鹤看着秦空的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秦空笑的更开心了,就像以前每次回应高一鹤“想你”一样,他也道:“我也爱你。”
我也想你。
我也爱你。
世间万物我都爱,最爱是你。
可能是因为做过妖的缘故,所以高一鹤还是比一般的人稍微长寿那么一点,所以他是看着秦空走的。
在秦空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就好像满足了,他就这么闭上了眼睛。
高一鹤没有难过。
他低头亲了他一下,起身在一个隐蔽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件衣裳。
凤冠霞帔,是一件如血般鲜红的嫁衣。
他慢慢换上了这件嫁衣,再给自己上了一点妆,遮住了他不太明显的衰老。
鹤美人可真美啊,就算老了也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姿容绝世,清雅脱俗。
秦空以前应付自己的桃花就烦不胜烦,结果美人的桃花和他相比也不遑多让,让他气到每天揍人都不带停的。
想到以前借着吃醋每天变着法的折腾他的秦空,高一鹤低笑出声。
秦空,你可真是坏。
换好衣服,上完妆,鹤美人这才走到他的小将军身边,在他的身边躺下。
就跟以前的每个日日夜夜,高一鹤躺在他的右边,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了秦空的颈窝。
只不过秦空的身体没有以前那么暖和,在慢慢变得僵直冷硬。
鹤美人放弃了剩余的生命,他也不想活最后这十几年了,没有秦空,每一天都没滋没味。
世间万物我不爱,唯独爱你。
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鹤美人在他的少年郎的耳旁轻声道:“别走太快,你等等我。”
下辈子,还要再做夫妻的。
你承诺过,就不能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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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高一鹤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情的人。
高一鹤是这个世界上最笨的鸟。
高一鹤是爱上一个人,就会毫无保留的付出,把自己所有的包容和爱都奉献出来的最忠贞的仙鹤。
这是高一鹤爱上一个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