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五条悟是吃完博多拉面才去的那个会场,他感觉自己要是不开无下限,估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汤面的热气以及白芝麻的香。
会场安置在一栋商业大楼里,活动的入口是几张桌子围成的窄道。
站在桌子内侧的公职人员在他看来都长一个样,特别是当他们服装统一时,五条悟喜欢用头发颜色来区分他们。
红头炸毛是进门的第一项关卡,他用亲切的语气问他,是不是福冈本地人。
五条悟认真的点点头撒谎,“是哦,就住在附近呢。”
红毛炸毛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将桌子上的一瓶巧克力牛奶递给了他,但五条悟挥了挥手,指着后面的一整箱,“我要那个。”
红毛炸毛明显有些为难,“先生,不行哦,每个人只能领一瓶。”
“为什么?”
“因为是规定啦。”
“为什么是规定?规定为什么只能给一瓶,而不是给一箱?为什么——”
“好啦!一箱一箱!”红毛投降了,咬咬牙,将身后那一整箱推进了五条悟的怀里。
走过第一关时,五条悟下意识的回了头,因为他清晰的听到红发年轻正碎碎低语,
“——胡搅蛮缠啊,真是难搞——”
“恐怖的性格——”
(二)
是个发色很罕见的女生。
绿发及腰,戴着眼镜,说话比较板正,问问题时给了五条悟一种在听性转般夜蛾正道讲话的感觉。
“请问您对藤壤议员有何评价?”
她的桌前,是垒成金字塔高的博多凤尾庵草莓奶油夹心饼干。
难怪他来之前去排队都排不到,原来都在这里了啊。
五条悟空出一只手托腮,看起来是在想,但是眼睛始终定焦在桌子后面,那一箱子的饼干。
“他啊——”
他其实认识那个老头,只不过是从那帮老橘子的嘴里偷听到的。
什么首要敌人,万恶之源,泯灭人性的狗屎,当然还有更难听的,不过也就来来回回那几个字的重组。
后面的人在催了,五条悟不为所动,但他看到会场的台上有人走来走去的试话筒了。
“我和你的评价是一样的哦。”
女生点点头,将被粉色包装袋包裹的严实的点心推到了他的面前。
“我想要那个。”他如法炮制。
绿发女孩严肃的摇摇头,“不可以先生,每个人都只能领一块。”
“为什么?”
“因为这是规定。”
“是谁定制了必须要遵守的规定?”他执拗的可怕。“为什么只给一块是规定?”
女孩脱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时,她才缓慢开口,“因为规定的存在,是为了人类在未来能更好的发展。”
“那制定规定的人,就一定正确吗?”他脱下了墨镜,而当他脱下墨镜就代表,他有在认真的对待。
认真的想要一个解答,认真的想要一个能望穿他表里的眼光。
可惜,天空之瞳的诱惑太大了。
女生肉眼可见的开始脸颊发红,像喝醉一样,她晕晕乎乎的说不出话,一股脑的把桌上的饼干塞进他的怀里。
她说,“还,还有很多。”
她扭头抱起了地上的一大箱饼干,再转身,眼前却空无一人。只剩下桌上原封不动的饼干,且,一包不缺。
(三)
下午三点整,动员活动开始。
五条悟坐在中后方位置,两脚之间放着一个硕大的纸箱,在纸箱上,堆满了东歪西倒的空瓶。
上台的,都不是他想见的人。
开场秃头的那个,说自己是博多区的里长,然后叽叽呱呱烦了他两个小时。
空瓶被挤下纸箱的时候,那个人才结束换下一个。
这种等待很烦,但五条悟不得不做。
因为六眼找不到她的具体位置。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要么她在某间全封闭的屋子里,要么,她根本就没来。
无论是哪一种,五条悟都必须要克服,耐着性子去等待。
因为舒芙蕾真的时间不多了。
出门前,那只垂垂老矣的蝴蝶整只都躺在浸透糖水的湿巾里,能唯一判断它还活着的现象是它时不时抽动的触角。
场内的聒噪更响了,五条悟不用看就知道,大概率是拉票的一些手段。
身边的人纷纷站起来,挥舞着双手正在捞什么东西,动来动去的,虽然碰不到五条悟,但踩踏着零食包装袋的噶吱声,扰的五条悟烦上加烦。
他应该出去等的。
这么想着,他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面前,顺着无下限那层膜往下掉。
他没多想,迅速解开,用手接了一下。
是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用五条悟脱墨镜他就能感受到,上百双眼睛齐齐注视他的感觉。
这时,他终于听清舞台上的人在说什么了。
“看来幸运儿是一位高个子男孩啊!让我们掌声恭喜他。”
掌声稀碎的响起,会场内没抢到票的人像一群被染了病却还要坚持清晨打鸣的公鸡。
“请我们的幸运儿上台抽奖吧!”
音响里传出了劣质的声响,那群病了的公鸡们又开始啼叫。
要上场吗?在0.1秒里五条悟在心里问自己。
可当他抬头,透过墨镜看到了远方重叠的人影下,互相遮盖的钢铁架子后面,那个微小的侧颜时,他迈开步子往舞台方向走。
奖品在摇球器,手把现在握在他手上,身边长得很像河马的主持人鼓励他自己摇,以表他们的诚意以及对广大选民的善意。
那微小的侧脸不见了,似乎隐在了黑暗里。
五条悟心不在焉的摇,目光紧紧锁定那个方向。
珠子从摇球器里掉了出来,他看都不看,就像往后台走。
先拦住他的,是穿着安保服的人墙,接着就是那个主持以及所有人莫名的哄堂大笑。
他根本不关心,他要过去,要是晚了,就找不到了。
他正准备暴力拆卸人墙时,那张侧脸再次回到了光线里,接着是鼻梁,最后是正面转过来之后的眼睛。
六年。
他们有六年没有见过面,一次都没有见过。
六年里五条悟曾多次遐想过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无数次将她的眼睛套到过路人的身上。
直到现在见到她,他终于可以很肯定的说,她们是不一样。
去年逛街时,有一个发色以及瞳色,甚至是脸型都和她很像的女孩子问他要过电话。
那是他第一次留了自己真实的账号,而不是平常拿来打发人用的那个。
后来他还和那女生又见了一次去的是一家新开的蛋糕店。
女孩子穿了一条白色的洋裙,扎了两个可爱的双马尾,还刻意画上了能凸显眼睛瑰丽的眼妆。
声音极其甜美,笑起来常引人侧目。
可那天之后,五条悟就再也没接受过那个女生的邀约。
因为,不是。
不是他想要的感觉。
那个他无法细致说明,摸不着看不透的“感觉”,现在,正踩着他的心跳,关联起了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夺走了他呼吸的有序,朝着他,步步走来。
不远处劣质的音响又撕裂一般的响起,带着电流的刺耳,他听到那个河马主持在说,“欢迎我们的美女助理原理小姐为获奖者,献上拥抱!”
五条悟忽然觉得好刺耳。
他不是在说那个音响,而是那个河马男的那句话。
很不对劲的一句话,似乎有极深的侮辱藏在里面,但现在光凭一点浮光掠影他还是摸不到根源。
要找的人走到了他面前,他的目光紧紧抓住了她的眼睛。
应该开门见山的,说出舒芙蕾,说出困境,或者六年的不见,问好也总该是第一句。
可那双眼睛,那个眼光,那种抽象的,只能意会的感觉,蒸腾着他时刻在进行高精度计算的大脑。
它让它瘫痪,它让它死机,它让他不做思考便脱口而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只有我不想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觉得,那个拥抱很险恶?”
墨镜被他扯掉,从鼻梁上往下摔。
动作幅度那么大,看来他在疑惑的同时,还有生气。
他不在乎的墨镜,但却有人在乎。
一只手接住了即将摔成碎片的墨镜。
“拥抱从不险恶,用意才会险恶。”
原理把墨镜揣进口袋里,从他身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