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边小亭,立倚清流,旁峭寒梅,飘香入座,花落点茶。
颇有几分忐忑地接过凌洛仙递过的清茶。凌洛仙亲自沏茶,双手奉上。只怕凌鸿都不曾有过这待遇。
一品,茶香,莲香,梅香。辰明惊异这小小一杯茶水怎么会品出如此丰富之味道。凌洛仙却只是笑而不语,且不说这茶本就珍贵,又不知道在荷花心放了多少个日夜。就说这茶水,就十分劳神。
隔年初冬时第一场雪,落于初开红梅花心,经日而不化者以白瓷罐收集,收集之时不可有任何污染,集满一罐就密封埋于花树下,至少酝酿一年方可取出用于沏茶。
就这么不足半壶茶水,就让凌洛仙有心无心收集了足足三年,封藏三年的初冬梅花雪。
“往年家母尚在,最喜便是这种茶,年年都会沏一次。”浅饮一囗,却似乎不是多年前那茶之味道,但她也不敢确定。毕竟自那年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动手沏过这茶。
“真是好茶,我今日可算有口福了。”辰明笑笑,“多谢,想必洛仙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可不是专门为了你,还是为了追忆往事。”凌洛仙又伸手拽下一支红梅,微动指,折下,插捣桌心修长细口的白瓷瓶中。
小嘴微嘟,轻吹气。
立刻吹落两朵怒放的红梅,旋转飘舞,悠悠而落。乘风凌飞间花瓣四散,煞是好看。
群瓣俱落,有一瓣红轻点于凌洛仙茶水上,而辰明杯中却仍是一片平静,忽一阵微风吹过,残花尽起,几片就悠悠落到几乎是从亭子坐位下流过的清溪上。
微伏身,伸手挽留几辨残梅。凌洛仙就静静的观望着那几点红梅在玉手挽出地漩涡里打着转。
“流水清无情,落梅空残香。”悠悠道,隐约透出几分哀怨,似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玉臂微曲,捧起捧溪水,与那几朵残梅。
辰明突然间失神,这个动作,好熟悉……
倾月捧秋叶,洛仙挽残香。
又一挥手,尽数洒出。那几点红梅转瞬就随着起伏无定的清溪消失的无影无踪。
“既然已经挽留,为何又要放手。”辰明问道。
“万事万物岂可强求?该离去的终究挽留不下。”凌洛仙就凝望着那流去的方向,又道,“此梅岂不似某人?”
“额……”辰明一下就听出这某人指的是谁。
“我不留君。”凌洛仙却又道,直言表明自己的态度。辰明松了一口气,不过却未听到伊人在心中述出了下句。
“君留我心。”
“但是——”语气一变,看向辰明。那目光盯得辰明心头一紧。“辰明,你好像还欠我一事,对否?”
“对。”那是五难之路时的一言,辰明绝不会抵赖。
“那你往后,漂泊他乡,若是想起我了。便为我放一盏河灯,同时写上想对我说的话,可否?”
辰明有点儿出乎意料,原以为凌洛仙会提什么难事,结果却又是如此简单。
“放心,只要君放灯,洛仙一定能够知晓。”笑着说道,打消辰明最后一丝疑虑。
“也罢,也许洛仙就只是求个心安吧。”辰明一笑,倒并不觉得凌洛仙这话能成真,但他也知道哪怕只是一个形式,一句空头承诺,也能给人无限心灵安慰。
“好,没问题。”得了他这一诺,凌洛仙略微的一丝伤感与不快一扫而空,她不担心辰明会失约,更不担心自己会收不到,不论天涯海角,不论春夏秋冬。
“美景不配佳音,就不为美。”饮茶毕。凌洛仙挥袖一拂,石桌上立刻出现一张碧蓝的古琴——念心弦。
“一曲赠君,君请细听。”扣弦乐起,凌洛仙闭眼浅笑而弹,一曲并非梦萦,仅是一首凡曲,亦未动用任何修为。
凌洛仙之曲技,超凡脱俗,无与伦比。辰明闭眼细听,美妙的琴音让人心旷神怡,精神舒畅。
余音远传,似能让天地皆听到,应之而雪落,予这佳景映称。
“哦,下雪了。”忽一睁眼,辰明却已见漫天雪飞,突生一助兴的念头,“恰此景此曲正好,那我也舞剑一场。”
言毕一跃便入雪中,剑出耀辰。白衣白发凌舞长剑白天白雪中,搅动风雪,应琴应景。
伊人悄然睁眼,凝视着那舞剑之人,剑舞流畅,衣袂飘飘,那风那雪,尽随剑而动,仿佛被人为刻意控制,但确实只是单纯的舞剑,辰明没有动用一丝修为。
但也不是什么都没用,辰明既是为了助兴,亦是在印证行云意镜,浮过巧风行,万雪不沾身。
行云随心,剑动随意,无影无形,无拘无束。辰明这一番剑舞,根本未按照任何招式套路,以琴曲为节奏,舞的却自然得体,巧妙绝伦。
乐声悠扬中,她轻言私语:
十五落天白,初视灯缘情。游过世俗影,郊邻折枝梅,知子心欲去,饯君思一曲,游一场。琴落雪,剑,舞轻。
曲终,人静。辰明收剑回亭,却见石桌面上炉火再起。
“这是……酒?”已经尝过了醉人之味,辰明一下就嗅出这是正在温热的酒。
“飞雪冬寒夜,自是饮温酒最甚。”辰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一切都是提前算计好,准备好了的一般。
谋者,不通天文,是无能庸才也。
酒只半烫,辰明举杯一饮而尽,咂咂嘴,并非上次饮酒那般浓烈豪狂,而是一种淡香绵柔。虽喝不出那日那种畅快买醉,却又别有一番风味。
酒,可烈喻豪狂,亦可柔隐情味。但究竟喝不喝的出,可就得看人了。
凌洛仙轻拈花指,提杯以袖掩面。朱唇轻点白瓷,贝齿微衔清杯。
两人突然间没有一点言语,自顾自饮着酒,也不知为什么。
对酌而无言,心中有隐语。
此酒虽淡,但连饮十数杯,凌洛仙却已经俏脸通红,一看就知道是醉了——毕竟她还是第一次饮酒,第一次买醉。
辰明停杯,这酒喝的与水并无太大区别,到现在根本没有多少醉意,但让他哭笑不得的是凌洛仙竟然不用修为驱散酒气,难怪醉的这么快。
本就是绝色的人儿,更显得柔弱娇美,愈发惹人怜爱。
“洛仙,醉成这样也该回去了。”
“也行。”凌洛仙本来已经伏在桌子上了,闻言微微睁眼,转而又轻闭上微迷离了的秋眸,声音皆因为醉意而愈发醉人。
“辰明,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