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迟迟没有进展,整个北城兵马司一时都有些愁云惨雾。
难不成真要像之前那些无法破获的疑案一样,无疾而终么?
不止司内人员,就连沈黎砚都有些怀疑那些盗银是否已凭空消失,整个京城几乎每日都会被轮番搜检,却依旧查无所获。
盗银一案,一时陷入死胡同。
沈黎砚心情不佳,正值兵马司休沐日,她直接策马去了悦来酒坊找郑义兴喝酒解闷,顺便问下他葡萄酒的酿制情况。
酒坊内她毫不意外地见到了右相顾怀山,他正同郑义兴探讨如何在低温环境下浸泡带皮葡萄,以提取葡萄皮中的色素和风味物质。
他们聊到了温度的把控、浸渍的时长以及水源水质的选取。
沈黎砚坐在旁侧,边饮酒边倾听着他们的谈话。
“葡萄基地那边运来的银炭,升温效果倒也显着,就是这葡萄口感偏酸,老夫打算加进去一些辅料,尝试调和下酸度。”
“你的这批葡萄已经浸泡了三日,再浸泡下去会不会影响口感?”
“不会。老夫打算再浸泡五日左右,看下效果。”
沈黎砚适时插话,“顾相不用担心,我们到时会在工艺发酵环节加入苹果酸-乳酸,这一工艺可以柔化葡萄酒的酸度,使其口感变得更加柔和。”
顾怀山捋了捋胡须,“郑先生说,我们目前用的井水,浸泡出来的葡萄,效果不是太好,他想采用山泉水试试,沈世子觉得如何?”
“井水虽多含钙、铁等矿物质,但水质硬度较高,口感往往带涩。山泉水富含丰富的矿物质,又因地势高峻而少受污染,相比井水而言,水质较佳且口感甘甜,是酿酒的水源首选。”
“沈小友所言极是,只是盛京周边哪里有山泉水呢?”
“凌云峰和青城山就有。不过,那里距离京中太远,运输成本有些偏高,今后若酿制酒皇酒后什么的,倒是可以一用,但就目前起始阶段,我个人不建议采用。”
“那依沈世子之见...”
沈黎砚轻抵下颌,垂眸思索了片刻,“北城区钟离山南麓的山腰处,倒是有几处泉眼,我们可以试试那里的山泉水。”
“沈世子说的可是护城河最上游的钟离河那边?”
“没错。从钟离河山脚到东城区大约一个时辰的车距,如果再加上上山下山的时间,大致下来要一个半时辰。”
“这个距离,与青城山相比,至少缩短了一个时辰。”
沈黎砚微扯唇角,即便距离差不多,那凌云峰和青城山中的山泉水都属于皇家所有,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采集的。
虽然她也可以求助于姬冥修,但目前还是算了,等酿制高级葡萄酒的时候再找他商量也不迟,免得用水量过大又被他加码讲条件,得不偿失。
“那事不宜迟,今日下午我就让张管事差人去北城区。”
一旁的张管事目露为难,“相爷,酒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伙计。”
岁旦过后,酒坊好几个伙计因工钱给得太少,先后跳槽去了别的酒坊,酒坊虽一直在招人,却依旧缺人。
开年之初,各大酒坊正是用人之际,工钱自然给得也高,反观悦来酒坊,工钱没加,反而还流失伙计,张管事每晚都愁得睡不着觉。
沈黎砚看向愁眉不展的他,出声道:“张管事,你在门口贴出招工告示,工钱加倍,我明日会让人送银钱过来。”
张管事一听,喜出望外。他偷偷看向顾淮山,听他道:“就按沈世子说的去办。你将她支出的银钱记在账上,年终时咱们一起结算。”
沈黎砚摇头轻笑,也没反驳,因为她知道他的心中所想。
他是堂堂右相,不可能拿人手短。既然要一起经营酒坊,就要在账目收支上做到清楚明白,如此一来,才有长期合作的基础与可能。
沈黎砚酒也喝差不多了,想着今日左右无事,倒不如随伙计一起去钟离山取水,顺便散散心,察看下地形什么的。
“今日休沐,我随纪祥他们去一趟就行。”
“沈世子,这怎么使得?!”
他可是西凉王的爱子,又是摄政王的...呃,掌心宝,这个用词不过分吧?让她同伙计去取水,摄政王若是知道了,指不定会怎么拿他作筏子。
“顾相放心,您知道我近日有些烦心,就是趁机去放放风。”她眨眼一笑,“再说,我巡城都做得了,取水怎么就不行了?”
顾怀山被她说得一时无言,只得勉强同意,“路上要注意安全,回到酒坊时,要遣人告知于我。”
沈黎砚浅笑拱手,“遵命。”
顾淮山被她逗笑,却还是故意板着脸道:“早去早回。”
沈黎砚转身,潇洒地摆摆手,“知道啦。”
郑义兴看着他们之间的暖心互动,心中也甚是欣慰,沈小友当真是人见人爱啊...
几人到达钟离山时已近申时,沈黎砚还是第一次来钟离山。
初春之际,万物开始复苏,远处的杨柳已经冒出嫩绿的新芽,山上一些野花野草也开出了黄白相间的小花,一阵微醺的春风吹过,整个山间遍野都散发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
纪祥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对山势地形比较熟悉,不消一会儿,他们便找到了两处泉眼。
山泉汩汩,清澈透亮,在暖煦的午后给人一种沁凉幽深的宁静之感。
几人一路攀爬至此,倒真有些渴了,沈黎砚俯身半蹲,掬起一把晶莹剔透的泉水送入口中,清冽甘甜,一股凉爽惬意的感觉漫过心头。
纪祥喝得尽兴,不由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冲她笑了笑。
沈黎砚淡笑不语,心想,他倒是懂得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几人取水装桶后,原路返回。
从半山腰往下俯瞰,整个钟离河似一条银色的缎带,蜿蜒于远处的山林田野之间,日光西斜,照耀其上,像是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下山明显比上山轻快了些,不消两刻钟,他们便沿着山间小路抵达了山脚。
沈黎砚翻身上马,纪祥几人驾着几辆马车紧随其后。
马车的咕噜声,木桶中山泉水的晃动哗啦声,几人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倒为宁静的山路平添了几分闲适与野趣。
路过钟离河的一条支流时,迎面走来两个扛着锄头的农夫,脸上洋溢着倦鸟归林的祥和之色,他们边走边随意交谈着。
“说来还得感谢俺家田里不远处的那条小河,我近几日取水倒比往日少走一段路呢。”
“哦?这是为何?”
“河水水位涨了呗。”
“这不是还没到河水汛期吗?怎地就涨水了?”
“估计是近几日天气暖和,山上的冰雪融化得快的缘故吧。”
“对对,总归是好事,倒省得你多跑了。”
“这几日田地倒是蛮好翻,估计到了中下旬就可以播种了。”
“对对。”
两人说笑着,与沈黎砚一行人擦身而过。
沈黎砚对盛京这边的农事并不熟悉,她放缓速度,侧身问纪祥,“盛京每年的春汛是什么时候?”
“大概三月下旬,城南那边有些地方,中旬就开始河水上涨了。”
今日是三月十日,若是城南的河水上涨,她还能勉强相信,可这是城北,天气再暖和,也不可能涨位那么明显,更何况还是条支流。
脑中倏然闪过什么,她朝其他赶车的几人道:“你们先行将水运回酒坊,酉时一刻,若我还没回去,即刻派人去北城兵马司找指挥使杨坚。”
随后,她将手中令牌交给其中熟识的一人,“一路小心。”
几人脸上皆是惊诧,日光渐渐西斜,他们没再耽搁,告别后赶忙驱车离去。
纪祥看她神色凝重,不由担心道:“沈世子,出什么事了么?”
沈黎砚一勒缰绳,“纪祥,你随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