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的都堂就在大庆殿不远处,是两省(南宋将中书省和门下省合为中书门下省)与枢密院共同的办公地点,也是南宋权力的枢纽。
除了东西两府的相公外,副相参知政事和枢密院二把手枢密副使,都是在这里办公。
作为大宋唯一的丞相,史弥远在都堂有面积最大、采光最好的公房。
这里的桌椅、屏风、笔墨纸砚都是最上等的,还有一个简单的会客间,甚至还单独设了一间小厨房。
今天难得的放晴了,阳光透过明瓦和油窗纸,将整间公房照射得十分的亮堂。
史弥远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上半分,他昨天一夜无眠却是没有想出什么办法,以至于双眼有了黑眼圈。
因为有赵灵笙的乱入,老爹赵扩并没有全部放权给史弥远,所以他虽然还能称得上是位高权重,可远远还没有达到权倾朝野的地步。
在原本的时空中,现在的史弥远不仅是丞相,还兼任了枢密使,可谓是军政大权一把抓,比之蔡京、秦桧这些权相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史弥远给后来的丞相们开了一个坏头,由此之后,南宋的宰相都兼任了枢密使。
“哎,也不知道这位皇太女殿下会如何处置我呢?”
史弥远轻叹一声后,看着案桌上堆积着的奏疏不由得一阵发呆,却是一点想拿起奏疏处理的想法也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史弥远的长随急匆匆的在公房外叩门,史弥远这才回过神来,让长随进入公房之中。
长随匆忙来到史弥远身旁道:“相公,皇太女殿下来了,现在刚入都堂。”
史弥远不知道赵灵笙来都堂做什么,他隐隐有种感觉,她是来找自己的。
于是史弥远站起来时,整理了一下衣冠后,准备外出迎接。
刚走出自己的公房,史弥远就见到了身穿常服的赵灵笙,在一个公人的带领下,正往他的公房走来。
史弥远迎上去几步,深躬一揖道:“臣史弥远拜见皇太女殿下!”
赵灵笙停了下来,对史弥远回了一礼道:“史相公,这次过来,孤是有些疑问想请相公解惑,不知道有没有空闲啊?”
史弥远连声道:“能为殿下解惑是臣的荣幸,殿下请到臣的公房稍坐。”
跟随史弥远进入公房之中,赵灵笙坐到了会客间的上首,史弥远坐在下首,长随献上用开水冲泡的茶叶后退了下去。
赵灵笙在穿越的十四年来,还是做了两件颇有影响力的事情。
第一是将流行于明清的马面裙,在这个年代成了贵妇、闺阁少女们最喜欢的款式之一,被称之为【公主裙】。
第二就是基本完善了茶叶的采制、杀青、揉捻等七道制茶工序,这种冲泡的茶叶也受到了部分人的青睐。
“殿下,臣听说这种用沸水冲泡散茶的法子,乃是殿下首创?”
史弥远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道:“这种散茶用沸水一浇,将茶叶的清香之气完全激发出来,相较于点茶,臣更喜欢这种冲泡的散茶。”
听着史弥远不露痕迹的拍马屁,赵灵笙心里确实挺爽的。
看来史弥远的求生欲很强啊。
赵灵笙也就不用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史相公,爹爹让孤监国,可是孤实在没有治国经验,所以孤决定将最近几年的大宋的账册、丁产薄看上一看……”
“史相公你是爹爹的老臣了,一向都是忠君体国的,所以孤在看账册的这段时间里,就请史相公莫辞辛劳继续处理政务。”
史弥远是真的没有想到,这次赵灵笙过来的目的,竟然是安抚他继续当好这个宰相。
好好干,明年哥给你娶个嫂子!
不对,应该是你给我好好干活,这个丞相之位还是你的。
“殿下请放心,臣定当竭尽所能!”
史弥远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暂时落了地。
看起来这位皇太女殿下,似乎暂时还没有动自己的打算?
赵灵笙点了点头,突然问道:“史相公快到花甲之年了吧?”
史弥远不知道赵灵笙问这个有什么深意,恭谨的回答道:“回殿下,臣今年五十有八,还有两年就到花甲之年了。”
赵灵笙叹息着道:“史相公快到花甲之年依然为国效力,孤实在于心不忍,这样吧,回去之后孤会向爹爹说起此事,让他派一个人来辅助史相公。”
史弥远嘴角抽了抽,脸上却是一副欢欣鼓舞:“那真是太好不过了,只是不知道殿下想让谁来呢?”
“我的师傅乔行简也是一位老臣了,史相公与他同朝多年,你们一定能够勠力同心,为国效力。”
赵灵笙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獠牙:“史相公你担任右相已久,对右相的事物已经无比熟稔,我看就让乔师傅担任左相如何?”
“还有工部尚书葛洪,他为官多年,实乃一位不可多得的干臣,就让他出任参知政事,辅助史相公处理政务吧。”
史弥远听得心里直骂娘!
古人以左为尊,所以基本上左相的权职比右相更重。
史弥远杀韩侂胄,将其头颅献给金国的时候,他才只是吏部尚书,一下子升到左相恐有人非议,所以才只升到了右相。
这些年以来,因为头上没有左相,他这个右相大权独揽,过得简直不要太滋润。
现在突然空降一个左相下来,史弥远能高兴得起来才怪了。
更让史弥远欲哭无泪的是,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给我减轻担子,塞进来两个比他大十几岁老头干啥来了?
葛洪已经满七十岁了,乔行简今年六十六岁,让这两个老头子给我减轻担子?
确定不是来架空我的吗?
事到如今,史弥远也知道,他没有任何反对的资本。
如果他今天敢提反对,明天就会喜提蛮荒之地单程票一张。
“有这两位能臣来协助臣,看来臣以后就要轻松许多了,臣不胜欣喜。”
史弥远站起来深躬一揖,脸上的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赵灵笙站起身回礼,似乎想起什么的道:“听说薛极、李知孝、莫泽三人与史相公走得很近?”
史弥远义正辞严的道:“臣与他们三人也只是因为公事才有所来往,并无多少私教。”
赵灵笙看了看史弥远,微笑道:“那就太好了,孤今日刚到垂拱殿,就看到有奏疏弹劾他们三人贪赃枉法,既然他们与史相公无私交,那孤就公事公办了。”
史弥远嘴角抽搐了下,这是要把他的党羽都一网打尽啊。
心里默念了几次死道友不死贫道,史弥远最终作揖行礼道:“殿下,朝堂之事岂能徇私?莫说臣与他们并无私交,即使是臣的亲子犯错,那也是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臣绝无怨言!”
“史相公高风亮节,是群臣的楷模了。”
赵灵笙适时的送上两句赞扬。
“殿下过誉了,臣愧不敢当。”
史弥远脸上勉强挤出笑容,这下他可就是一个孤臣了,也只有老老实实的给皇太女干活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