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德方、程申甫、叶镇之,你们所言大谬,武夫粗鲁愚笨,岂能与我等文人相提并论?忠烈碑兴建也就罢了,可那碑文实在大大的不妥,官家定是被奸人所蒙蔽,才会写出这等碑文来!”
靠窗的一张八仙桌上,八个年轻文人士子坐在一起,他们之间显然很不愉快,以至于另一侧的刘甫强与秦九韶都听到了。
说话的是一个不到四十岁的男子,他穿着的襕衫显示着他如今还是一个学子。
这番话说完之后,同桌的好几个文人纷纷点头称是,显然对他的话十分认可。
这个男子的一旁,坐着三位年龄相差无几的男子,他们有一人同样身穿襕衫,另外两人都穿着白布袍。
这种白布袍是宋代有官身,却无实际差遣之人的【常服】。
同穿襕衫的男子满脸怒容的道:“丁子万!如今蒙鞑刚灭了西夏国,国家正值危难之中,汝等身为读书人却枉顾家国百姓,只顾着谈什么武人不配与文人同列,却对大宋即将到来的危机置若罔闻,我叶梦鼎羞于你们为伍!”
靠左的那个白布袍男子程元凤道:“武人与我等俱为大宋子民,我等文人为大宋建言献策,武人为大宋守疆卫土,我等文人何德何能凌驾武人?”
丁大全傲然道:“武夫粗鲁野蛮且不可控,自然需要打压才行,前唐藩镇割据的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你们都已经忘了吗?”
丁大全一旁的学子文人纷纷附和,有批评武夫的,有嘲讽叶梦鼎三人忘本的,极尽讥讽之能事。
叶梦鼎与程元凤寡不敌众,根本就辩论不过他们。
最为沉稳的谢方叔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申甫、镇之,我们走吧。”
叶梦鼎、程元凤早就看这些人很不爽了,闻听此言后立刻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丁大全哈哈大笑:“你们快走吧,去与那些武夫混一块吧,我们文人容不下你们这等自甘堕落之人!”
其他人也大笑了起来。
叶梦鼎三人来到刘甫强那一桌之时,刘甫强突然叫道:“镇之兄请留步。”
叶梦鼎听到有人叫他,这才注意到了刘甫强二人,一脸惊喜的道:“子毅!”
刘甫强注意到丁大全一行人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开口道:“镇之兄,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另外找一个地方好好谈谈。”
叶梦鼎看了看一旁的谢方叔与程元凤,见他们都没有什么意见,这才点头应是:“那好,我知道这不远有一家清静的酒肆,我与那的掌柜有几分交情,我们去那里说话吧。”
秦九韶对叶梦鼎他们也很感兴趣,不需要刘甫强多说,自己就跟在后面一起过去。
叶梦鼎所说的酒肆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了,这里是御街延伸出来的巷道中,再次延伸的小巷,确实非常的清静,酒肆里一个客人都没有。
叶梦鼎招呼掌柜温一坛酒,上几味下酒菜,看样子是这里的熟客。
“子毅,我来为你介绍下,这位是程元凤程申甫,光复五年进士甲科第八名。这位是谢方叔谢德方,光复二年进士甲科第十二名,他们都是我的挚交好友。”
“申甫兄、德方兄,这位是刘甫强刘子毅,是我太学同一斋(太学一斋三十人)的好友。”
刘甫强与程元凤、谢方叔打过招呼,将秦九韶也介绍给了众人。
等众人互相介绍,寒暄完成之后,酒肆的掌柜把温好的酒端上桌,给每人斟上一碗后这才回去去忙自己的了。
叶梦鼎端起酒碗道:“这家酒肆虽然不大,酒的味道却还行,都是在春风楼里买的酿酒材料自己酿制的。”
南宋之时,酒与盐铁都是国家管控的物资,是国家财政的支柱收入之一。
民间是不能私自酿酒的,想要卖酒的话,要么去丰乐楼、春风楼这【十二库】里直接买成品酒,要么去向官府买酿酒材料才被允许自己酿制。
众人喝过酒,就开始聊起来了。
“子毅,刚才你叫住我有何事?”
叶梦鼎放下碗,这才开口问道。
刘甫强道:“镇之兄,小弟刚才听了你们三位的高谈阔论,对此深感钦佩,这才想聆听三位的高见。”
程元凤摆着手道:“高见不敢当,我们也只是随口而论罢了。”
秦九韶道:“申甫兄你这就太自谦了,刚才我见你申斥那个丁子万之时掷地有声,想来胸中自有成竹了吧?”
程元凤笑了笑:“那我就姑妄言之,你们就姑妄听之。”
包括谢方叔、与叶梦鼎在内,他们都挺直了腰板,目光看向了程元凤。
谢方叔与叶梦鼎虽然是程元凤的挚交,可今日看完报纸后,他们就来到茶肆想畅所欲言,没想到遇到了丁大全一行人。
他们三人不仅没有交流,反而是惹了一肚子的气,所以他们也很想知道程元凤的想法。
程元凤侃侃而谈:“根据我的想法,官家想要提升武人地位的想法,想必是早已有之,只是借着西夏国被灭这个时机提了出来,这一点你们认同吗?”
谢方叔问道:“申甫,你如何认定官家早有提升武人地位的想法?”
程元凤解释道:“从早些年就有这个迹象了,比如重用孟珙、王坚、彭义斌等人、组建定北、征北二军、亲自向军士敬酒,这些都是官家提升武人地位的迹象。”
“官家肯定是碍于我们这些所谓文人的反应,这才在这些年来一直试探,直到借着西夏灭国才隐晦的正式提了出来。”
秦九韶忍不住看向刘甫强,程元凤的这番话,倒是与刘甫强所言异曲同工。
叶梦鼎感慨一声道:“以前我也对武人不甚了解,看了这几年的大宋旬报,我才了解到我大宋武人的不易。同为大宋子民,武人在边境流血殒命,却还是不被当成人看,甚至百姓都看不起武人,实在是太过凄凉。”
刘甫强想起自己父亲这几天的忧心忡忡,叹道:“我们这些文人尚且大多不理解官家,恐怕在官员中也有许多人不理解,官家这些年虽然没有杀文官,可不代表她不会再杀人了,只怕到时候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