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郎，大名王铁柱，土生土长的临安人，后来因为家里人口太多养不活弟弟妹妹，他就加入了殿前司天武军。
    王二郎因为认识几个字，在禁军中也算得上是知识分子，再加上人会来事，在禁军混了七、八年后，居然成为了天武军的都头。
    禁军的编制五十人为一队，两队为一都，王二郎一介平民能混成禁军小军官，察言观色的本事那是血液里流淌着的啊。
    这次护送使团职责重大，真德秀看过禁军军官履历后，亲自点名他加入使团，成为使团护卫禁军的二号人物。
    来到汴梁城后，王二郎就换上当地百姓的服饰，身上带了一些金国的铜钱，趁着夜色溜出会同馆。
    王二郎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在汴梁四处溜达，十天之后回到会同馆，将这些天的所见所闻告知真德秀、赵汝谈。
    如果是扮做一个普通百姓，因为王二郎对这里不熟悉，反而会非常的显眼，所以他只能扮做一个流民，随波逐流的在汴梁城里游荡。
    这样既能在汴梁城里四处看看，也不会引起注意。
    汴梁城里汇聚了金国几乎所有地方的人，即使王二郎操着一口临安的官话，也没有人怀疑过他。
    今天是王二郎扮演流民的第五天，因为这里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语言不通，他即使再如何精明，这几天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
    如今的王二郎，已经与真正的流民没什么区别，已经快两天没吃过东西的他，无力的靠在一个小巷子的墙上，目光呆滞再也没有半分神采。
    本来人精般的王二郎，即使在异国他乡里，混口饭吃还是没问题的，自信的他压根就没带多少银钱。
    没成想汴梁城里，流民实在是太多了，到处都能见到成群结队的流民，一口吃食能有数十上百人争抢。
    内卷到这个程度，王二郎五天还没有饿死，已经算是很厉害的了。
    因为粮食太少，城里的流民即使想吃草根树皮以及观音土，也没有那个条件啊。
    这五天里，王二郎至少亲眼目睹五、六十个流民饿死，尸体旋即被周围人分食一空。
    每时每刻，城里就有不少人被饿死，即便如此，每时每刻还有更多的人涌入汴梁。
    人命贱如草芥，莫过于此。
    还好王二郎还有最后十文钱，这是他最后的救命钱，如果今天再弄不到点吃的，他也只有用这五文钱买点吃的了。
    王二郎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 不过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也拉不下去这个脸面。
    就在这个时候，王二郎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讨好的声音：“好兴人……额呃了好几田……”
    虽然这声音有浓重的口音，可还是勉强能听懂了，王二郎心里大喜，总算是能找到一个正常沟通的人了。
    不远处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老头子，他面黄肌瘦、骨瘦如柴，一看就知道这是长期没吃饱饭的人，正跪在街头向人乞讨。
    只是居住在这里的人，经济情况都不怎么好，自家人能不能吃饱饭都成问题，哪里有人肯施舍他一点吃食？
    王二郎饿了两天，周身也着实没有什么力气了，慢慢的来到老头旁边坐下。
    老头子目光空洞的看着偶尔路过巷子的人，王二郎坐在他旁边，他连往这边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老丈……你是什么地方的人啊？听起来我们可是老乡啊……”
    王二郎见老头没动静，也就只有自己去主动搭话了。
    老头往王二郎这边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似乎觉得开口说话也是浪费力气。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听懂话的，王二郎也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他咬了咬牙，拿出自己最后的五文钱，去巷子外买了一个炊饼回来。
    在临安只卖三文钱的炊饼，在汴梁不仅十文钱一个，而且还缩水了一半。
    王二郎心里咒骂着这离谱的物价，回到巷子里坐到老头旁边，将炊饼分成了两半递给老头一半。
    炊饼的香味让老头忍不住吞了口唾沫，看着眼前的半个炊饼，结结巴巴的道：“这是……给窝？”
    王二郎三两口把半个炊饼吃下肚，不耐烦的道：“你不吃的话，我可就吃了啊。”
    老头一把抢过王二郎手里的炊饼，狼吞虎咽的把炊饼吃下肚，舔了舔嘴角后说道：“年轻人，你为什么……要给我吃的？”
    王二郎吃下半个炊饼，只觉得肚子更饿了，他捂着肚子道：“要不是见你应该是我的同乡，不忍心见你饿死，否则我怎么会给你吃的？”
    老头看了看王二郎：“你应该只能算窝半个同乡……老家那边可没人这么说话的……”
    老头的话匣子打开，开始讲述他老家的情况，王二郎偶尔点头附和几句，渐渐的话题引到了汴梁城。
    “老丈，你说说现在汴梁城有多少人啊，大家伙都讨不到饭吃，这可如何是好啊？”
    老头听闻王二郎的话，长叹一声道：“老头子窝来汴梁十多年了，以前的汴梁可没那么多人……自从那盖死的蒙古人打过来了后，为了躲避天灾、兵乱，四处的人都往汴梁城里来，以窝看哪，现在汴梁城起码比十多年前多了七八成……\"
    “窝的儿子、儿媳、孙子都被那些流民杀了，城里的官老爷不仅不为窝做主，反而把窝家的财产私吞了，若不是如此，老头子窝怎么落得如此下场？”
    “这些来汴梁的人啊，怎么会知道官府压根不会管他们，还以为官府能给他们施粥？偶尔有几个富户施粥，那也是清汤寡水的，都见不着几颗米……”
    “窝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为感谢你的炊饼，窝死了之后，你就把我吃了吧……”
    “窝这把老骨头也没几两肉，小心别被其他人给抢了，那些人饿红了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哎，听说大宋那边有亩产一百石的粮食，想必那边不会饿死人吧？下辈子投胎啊，窝希望投胎到大宋那边去，总比在这里当活死人强……”
    老头兴许是许久没有说话了，说话也是没有什么条理性，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王二郎也不气恼，这些仿佛呓语的话语，包含了许多重要的信息，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倾听着老头的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