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夜站在房门口,往屋中扫了一眼,站到温桑晚一侧。
屋内一对喜烛摆在正屋堂前,静静燃烧着。
秀英坐在梳妆台前,拿着红纸抿唇,爬满血丝的眼睛,异常的平静,从上锁的盒子里取出红色珠簪,替换头上原本的木簪子,银镯戴好,安安静静望着斑驳铜镜,一袭红色嫁衣在身。
“栓子,十年前,你便是这样迎娶我过门,今日,我还嫁你。”
温桑晚听见屋中之人呢喃自语,暗自叹口气,她知道秀英要做什么,生人死鬼,这是要嫁冥婚。
这是用自己的阳气,护送夫君去冥府。
此事并非空穴来风,女子为水亦为阴为地,种什么果结什么缘。娶妻娶贤,妻安家宅旺,妻凶则家宅不安,为母能祸害三代。换成男子,便是在火为阳为天,水灭火,阴阳平,天地合,简单理解便是夫妻齐心其利断金。
天色逐渐黯淡。
院中何栓子不安地来回飘着,好几次想冲进屋内,却被屋中红烛驱赶。
何家宝坐在院中哇哇大哭。
温桑晚没有开口,子夜还没到,她现在不会干预,加之旁边还站了尊大佛,她若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即便北冥夜知道她有通阴阳的本事,但是看不见,她多少还是得收敛一点。
饱受摧残几个时辰后。
子时临界。
温桑晚站到房门前,对着蹲在院中的父子俩,手中两张符箓甩出,结印念咒,“吾乃天师,借天之气,破阴阳,助亡魂,了恩怨,上苍好生之德,感恩万物,助!”
手中最后一个印记扣下,院中两张符箓化为绿光燃烧,光中渐渐浮现一大一小身影。
“何栓子,何家宝,何在?”
父子俩被天道法则摁倒在地,“在。”
温桑晚再次变换手中印记,结印落下,她当即咬破中指,血珠冒出,甩向父子两人,正中两人眉心。
俩人身上的千斤大山瞬间卸去。
温桑晚踉跄不已,面色肉眼可见惨白,闭眼深呼吸一口,稳住心神,“去吧!”要破开天地法则,她也会被反噬,雷电劈斩过身体,精气外溢。
北冥夜一把将人扶起。
然而温桑晚根本没气力支撑自己站起,北冥夜抓住手臂的一瞬间,她也如软泥朝地面滑倒。
北冥夜眉头拧死,直接将人打横抱起。
阿紫见状要上前,想要从九王爷手中夺回自家小姐。
温桑晚虚弱一句:“不要……动我……筋脉会……破。”她怕自己说不清楚,出现意外状况,硬是咬牙吐出这句后,两眼抹黑,整个人失去意识。
有了上次经验,北冥夜牢牢将人抱在怀里,不动分毫。
“小姐。”阿紫慌了。
北冥夜冷冷吐出两个字:“安静。”
阿紫抿了抿唇,默默退下。
屋内。
父子两人冲进屋中。
“秀英。”
“阿娘。”
坐在梳妆台前的秀英,身体僵硬,抬起眸子,浅浅呼吸,轻柔一句,“当家回来了,家宝回来了。”
何栓子愣在原地,他的视线落在屋中,大红喜字正中贴着。
何家宝飞奔过去一把抱住阿娘,头埋在其中,“阿娘,家宝好想你。”
秀英浅笑,蹲下抱着何家宝,“阿娘也想你。”手轻轻拍在何家宝背上,冰凉刺骨的寒意没入她的掌心,眼皮抖了一下。
“家宝想阿娘,好想,好想……”
秀英抱起何家宝,缓步朝当家的走来,声音很温柔:“栓子。”
何栓子手握紧后,慢慢松开,“娘子,你真美。”
何家宝搂着自家阿娘,跟着附和:“阿娘今日好美。”
秀英笑了。
何栓子走上前,将母子二人拥入怀中。
秀英很安静地靠着栓子胸膛,没有任何起伏的心跳,只有一片冰凉,她的嘴角却是上扬着,轻语道:“当家的,再娶我一次,好吗?”
“秀英。”
“当家的,十年前,你娶我过门,还没有家宝。今日让家宝看看,当年你娶我过门,好不好?”
何家宝点头,“阿爹阿娘,家宝要看,阿娘今日真的好美。”
何栓子微微松开一些,望着秀英,家宝两人希冀的目光,点点头。
何家宝搂紧阿娘,“我要看阿爹阿娘拜堂了,家宝好开心。”
秀英放下何家宝,从柜子里取出一方红色喜帕,递到何栓子面前,笑道:“相公,给我盖喜帕。”
何栓子盯着秀英,接过喜帕,“我听娘子的。”
何家宝仰头盯着阿娘,小手紧紧拽着阿娘的衣角,他知道放开阿娘的衣角,以后就再也抓不了,开心道:“阿娘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何栓子将喜帕展开,盖在秀英头上。
何家宝不舍放开阿娘衣角,跑到正堂前,“阿爹阿娘,家宝给你们念。”
何栓子紧紧握着娘子的手,小心翼翼地牵着来到正堂前。
何家宝挺起小胸脯,“阿爹阿娘永结同心。”
正堂前的红烛摇曳,屋中却只有一人的身影显现。
“一拜天地。”何家宝高声喊道。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何家宝念完开心地跑过来,一手牵着阿爹,一手牵着阿娘,“阿爹要给阿娘揭盖头了。”
何栓子摸了摸何家宝的脑袋,痴迷地看着红盖头,“娘子,可以吗?”
“听相公的。”
何栓子慢慢地挑起喜帕,十年前,他便是这样挑起喜帕,秀英成了他的娘子,而今再掀开喜帕,他的娘子却是满头白霜。
秀英眼中藏着温柔,痴痴地看着栓子,抬手摸相公冰凉的脸,一点点,小心翼翼,她要把栓子刻进血肉里。“相公。”
“秀英。”
秀英抓着栓子的手,拉着何家宝,坐到桌边,像往日那样,“我给你们父子俩做了鱼汤。”说着,拿着碗盛汤,放到父子两人面前:“你们尝尝,今日的鱼很鲜美。”
何家宝坐在桌边,拍手开心不已:“我要喝阿娘做的鱼汤,阿娘的鱼汤是最最最好喝的。”说碗,伸手就要端起面前的瓷碗。
然而小手却穿过瓷碗,根本抓不到。
秀英神色顿了一下,转瞬又恢复平静,笑道:“阿娘糊涂,怎忘记给家宝拿碗了。”
何栓子起身紧紧抱着秀英。
秀英反手紧紧搂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何家宝坐在一边,静静看着,换作以往他早就上前,缠着要阿娘给他讲故事了,可是这一次,他只是坐在凳子上,没有打扰阿爹阿娘。
不知过了多久。
“当家的,我给你做了新鞋子,你试试,看看合不合脚,不合脚我再改改。”
“好。”何栓子慢慢放开秀英,坐在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