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九，月黑风高。</p>
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色，龙武军的观察哨并没有发觉，有一支大队骑兵正在原野上驰骋，他们身上所穿正是赵王叛军土黄色的袍服。</p>
这支兵马就是邱福一直引而不发的四万骑兵。</p>
在这种进攻营寨的战斗中，骑兵难以发挥出其作用，加上营寨外陷马坑的存在，骑兵更难有作为。</p>
而邱福也一直没有让他们上前围攻，他的目标可不仅仅限于击溃龙武军，而是要拿下龙武军，震慑雁门关。</p>
在赵天麟亮出帅旗的时候，邱福便知道赵天麟已经快到极限了。</p>
那就是他出手的时候，原本的平衡在突然受到重压之后，就会打破。</p>
不仅如此，他还要彻底切断赵天麟所部的后撤之路。</p>
而第一步就是迂回包抄。</p>
……</p>
龙武军骑兵驻地。</p>
陈曲所部正在休息，一个正躺在地上闭目养神的骑士突然察觉到地面开始微微震颤，作为一名骑兵，他再熟悉不过这动静了——有大队骑兵正在靠近。</p>
“将军，有大队骑兵逼近！人数至少在万骑以上。”</p>
陈曲听到队正的汇报，面色当即微变。</p>
他虽然骁勇，但毕竟是太过年轻，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p>
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是从东北方向来的，而在东北方向根本没有朝廷的驻军。</p>
唯一有可能从这个方向来支援的天策军，此刻正死死地被北乾的精锐虎骑缠住，无暇他顾。</p>
而且就算天策军真的尚有余力可以支援，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p>
要不正面支援赵老将军的右营，要不直取敌军大营。</p>
一支身份不明、番号不明、目的不明从东北方向来的万人骑兵，甚至没有点火把、扬旗帜，其进军路线还是向龙武军的后方迂回，陈曲在数息之后做出了判断。</p>
打！</p>
敌军的人数至少在一万人，九成的可能性是赵王军。</p>
因为只能靠地面震动来判断，难以准确，但如果确认是赵王军，陈曲举得至少在两万人。</p>
必须先发制人！</p>
“全军准备，接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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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武军左营之中，赵离念、钟亚期二人已经整理好伤兵准备撤离。</p>
此刻营中有伤兵八千三百人，其中六千人轻伤，二千余重伤。</p>
轻伤者行动无大碍，但是重伤员行动起来就相当费劲了。</p>
撤退从来都是一门技术学问，自古以来都是军中难题，撤退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溃退。</p>
能够完美完成撤退任务的，除了后来的pla之外，最出名的就是蓝星二战时期的倭军。</p>
虽然这些人残暴无比，甚至不能称为人，但有武士道精神包裹的倭军狂热无比，悍不畏死。</p>
一旦撤退，他们会留下伤员进行阻击，就像是壁虎断尾求生。故，二战中很少有倭军被成建制地消灭。</p>
现在，赵离念第一次带兵就遇上了统领的最大难题之一，撤退。</p>
“离念，给我两百人留下，作为疑兵，防止敌军追击！”钟亚期站出来说道。</p>
虽然现在赵王军的注意力都在右营的身上，但很难说有没有兵马在附近监视他们。</p>
若这附近藏有一支骑兵，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挥军掩杀，恐怕八千伤员都难逃毒手。</p>
若是钟亚期留下，布置疑兵，便可让敌人难以察觉他们的撤退。</p>
可一旦被发现，那钟亚期等人是绝无生机的。</p>
赵离念一时间有些犯了难，一边是八千伤兵，一边是自己的好兄弟。说到底，他也就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就算是出身将门，也没有久经沙场的经验，如何能像军中大将那般果决。</p>
但赵离念的两难并没有太久，他记得自己的爷爷曾经教导过他，军中之事最忌优柔寡断。</p>
“好！我答应你！但是得按我的安排来！”</p>
……</p>
此时赵王叛军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龙武军的右营，都在赵天麟的身上，在龙武军左营的外围，几乎没有成建制的叛军兵马。</p>
直到右营打了半天，才有一个统领想起来左营还在。</p>
此人乃是邱福手下的大将火真，是投靠赵王朱楷的北乾元蒙人，骁勇善战，骑射熟练，乃是赵王军中有名的骑兵大将。</p>
他在之前是负责从击龙武军左营的，直到赵天麟亮出帅旗之后，才全军撤退，开始向着龙武军右营方向靠近。</p>
结果到了之后，火真才发现，根本没有自己围攻的角度。</p>
其余兵马已经将龙武军右营完全包围了。</p>
虽说是围攻，但不可能真的乌压压的所有兵马一起压上去。要是真的以密集队形进攻，赵天麟估计能笑乐了。</p>
龙武军中的神机弩、天机弩、玄机弩可不是吃素的。</p>
密集队形之下，周三弩甚至不需要考虑如何瞄准，直接箭雨覆盖就完了。</p>
他们只是想要拿下赵天麟的人头，以彰显军功，并不是要当送死队。</p>
眼见右营处没有机会，火真便想到了左营。</p>
这个时候，全军进攻右营，左营的龙武军必然会有所动作，一旦偷袭赵王军的侧翼，可能会对赵王军造成不小的威胁。</p>
反正这个龙武军右营的军功是争不上了，那破袭左营的功劳，总比没有功劳好吧。</p>
至于右营的军功，就让他们去争抢吧！</p>
就在火真带着两万步骑重新向左营靠近之时，他的前锋斥候突然来回报。</p>
“将军！有重大军情上禀。”</p>
随着近卫将士卒带到火真身前，立刻跪下行礼道，“大将军，小人有军情上禀。”</p>
“讲！”</p>
“小人率领斥候弟兄负责监视龙武军左营，就在约莫半个时辰之前，龙武军的营寨之中突然熄灭了所有火把，不多时之后，龙武军左营营门大开，其中似乎没有任何人。小人和弟兄们观察了一刻钟也不见变化，这才飞马来报，请将军定夺！”</p>
火真闻言抹了一把自己的络腮胡，如铜铃大的牛眸闪过不解疑惑之意。</p>
“走，随本将军去看看！”</p>
随着火真的令下，大军加速前进，不多时便来到了龙武军左营之前。</p>
这里的情形果然像那名斥候所言，只有营门外尚有几个照亮的火把、火盆，营寨之中已经不见一丝亮光。</p>
正值月末，天上无月，夜色昏暗，只能隐隐约约看个大概。</p>
龙武军左营的营寨营门大开，其中一片昏暗，大开的营门就像是巨兽无声张开的巨口，欲将猎物吞噬。</p>
“……”</p>
看着这洞开的营门，火真也陷入了思考之中。</p>
别看他长得粗犷，但对于兵法情有独钟。</p>
只是他看的不是《六韬》孙吴之法，而是一本刚刚在大周流行起来的江湖话本——《三国志通俗演义》。</p>
他对于这本书是爱不释手，每每研读，希望从中能够学到古人用兵的奥义。</p>
刚刚他就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这不是与汉水之战，龙吟圣将孤身诱敌，武侯西城设空城如出一辙吗？!</p>
看来这对方主将和自己看的也是一样的兵法啊！</p>
火真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此等微末小计已经被我识破矣！</p>
“传令，大军随我进驻营寨。”</p>
火真刚刚下令，一旁的副将便劝阻道，“将军，敌人营门大开，营寨之中昏暗不明，恐防有诈，不如先派一小队人马进去查看一番。”</p>
“嗯，你说得有道理啊！”火真此人虽然是胡人，但不骄傲自大，能够听得见副将的谏言。</p>
“既然如此，就由你带精兵三百，进去探查！”火真欣然接受了副将的建议，然后把这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他。</p>
“啊？！我？！”副将这个时候就想给自己的嘴巴来这么一下。</p>
但军令如山，他也不敢有违，点了三百骑兵就向着龙武军左营大门而去。</p>
来到了营门之前，副将勒马停下来，仔细观察了龙武军的左营。</p>
其中情况昏暗，难见虚实，寂静得让人感到心悸。副将似乎只能听见营门口两处火盆的噼啪声，胯下战马来回踏蹄声以及他自己的呼吸声。</p>
随后副将鼓起勇气。</p>
“你，带上五十人，进去探查一番。”副将指着身旁的一个队正开口说道。</p>
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很少有人愿意，不过军令难违。</p>
这个队正立刻点起了五十人纵马进入了大营之中。</p>
原本驻扎在此的龙武军似乎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满地的鲜血和尸体在见证刚刚的大战存在。</p>
这五十名士卒简单地将此地搜查了一番，在确认没有敌人之后才飞马而出。</p>
看到这五十名士卒出来的时候，副将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带着兵马返回禀报火真。</p>
“将军，我们已经探查清楚了，敌营之中并无敌人存在，将军果然是料事如神。”</p>
火真闻言也是得意一笑，“本将熟读兵法，此等小计在我面前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众军随本将入营。”</p>
在火真的带领下，大军浩浩荡荡开入了龙武军的左军大营。</p>
“你别说，这龙武军的营寨修得还是不错的。”火真虽然熟读《三国》，但是三国里没有教怎么盘营垒寨的，火真也完全不擅长这个，现在看到兵家的正统营寨，自然是赞叹不已。</p>
“南军撤退仓皇，其辎重必然来不及转移，立刻去清点一番。”</p>
说完，火真翻身下马，向着龙武军的中军营寨走去。</p>
不知道为什么，在龙武军离开之前，竟然熄灭了营寨之中所有的火把，一路黑暗。</p>
火真对于敌将的用兵之法，嗤之以鼻。</p>
“此人用兵实在是过于无能，若换成是本将，必然会将营寨的火把全部点燃，使得其灯火通明，再让马匹在营寨内来回走动制造声响，让人以为大营之中尚有驻军。”</p>
“将军用兵，自然不是南军这些无能之辈可及。”一旁的副将也恭维道。</p>
就在火真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用兵之道时，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火真差点一个踉跄摔倒。</p>
好在他有武艺在身，身手敏捷，这才没有在手下的面前出丑。</p>
顿时场面有些尴尬，一旁的亲兵举着火把照亮，这地面之上尽是杯盏，刚刚火真就是踩到了一个茶盏才差点跌倒。</p>
火真见状强行挽尊解释道，“你们看，这地上凌乱不堪的杯盏，正好可以验证本将刚刚的看法，龙武军撤退仓皇，这军营之中也是狼藉一片。”</p>
众人纷纷称赞火真的判断精准，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刚刚踉跄之事。</p>
一旁的亲兵举着火把就向着主营内的火盆走去，要将其点燃。</p>
……</p>
另一队兵马正向着辎重营去，龙武军仓皇逃窜，肯定留下了不少好东西。</p>
不过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是抹黑一片，还弥漫着一股怪味。</p>
“tm的，这些南军不会把马粪和辎重放在一起了吧！这味儿闻得老子想吐。”领头的校尉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随即让人拿来了火把。</p>
借着火光，他看到地面之上确实有不少马粪。</p>
“呸！这些南军真不讲究。”一不小心还踩到了马粪，这让校尉一阵恶心。</p>
“去，把火盆点了，老子可不想再踩到马粪。”</p>
一旁的几个士卒举着火把便上前，当他们的火把刚刚触碰到火盆之时，轰然之间，爆发了一道耀眼的火光。</p>
随后这火光瞬息之间就蔓延到了辎重粮草堆积的地方，只是数息之间就燃起了熊熊火焰，没有人校尉任何反应的机会。</p>
“不好！走水了！快叫人来灭火！”校尉此时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以为是自己麾下的士卒不慎所致。</p>
他现在想的是立即灭火，否则这些辎重被烧毁，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p>
但就在他一出门，就发现了起火的情况不是唯一。</p>
龙武军左营之内，已经是四处起火，还有不少穿着赵王军袍甲的士卒正在投掷火把，引燃各处。</p>
“你们！？”</p>
他话没张嘴，刀未出鞘，一个穿着土黄色袍甲的士卒便疾驰而来，将他一刀枭首，火光之下，正是龙武军校尉钟亚期。</p>
……</p>
这样的情况不仅仅在辎重营有发生，到处都是。</p>
主营帅帐也不例外，只是一点火盆，帅帐便被引燃，当火真逃出帅帐看到到处起火之时，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武侯空城计。</p>
这分明是火烧新野城！</p>
“哎！！我中小儿奸计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