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这一点就看出宝玉不务正业,专门在这些浓词艳赋上下工夫。”
说完,大喝一声:“作孽的畜生,还不出去!”
王夫人也忙道:“走吧,老太太还等着你吃饭呢。”
宝玉答应着,慢慢的退出去。
冲着金钏儿笑着伸伸舌头儿,带着两个老嬷嬷一溜烟跑了。
刚来到穿堂门前,看到袭人倚门站立在那里。
看到宝玉平安回来,笑着问道:“叫你去干什么?”
宝玉告诉她:“没有什么,怕我进园后淘气,嘱咐一下。”
一面说着,一面回到贾母跟前。
说了一遍经过,看到林黛玉坐在那里。
宝玉便问她:“你住哪一间房子?”
林黛玉心里正盘算这事,见宝玉问她,便笑道:“我心里想住潇湘馆。”
“喜欢那几竿竹子挡着那一道弯曲栏杆,比别的地方更安静些。”
宝玉听了拍手笑道:“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我也想着让你住这里呢。”
“我就住在怡红院,咱们两个离的近,环境又清幽。”
二人正商量着,贾政派人来回贾母说:“二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
“让哥儿、姐儿们搬进去。”
“这几天派人进去分别收拾下。”
薛宝钗住进了蘅芜苑,林黛玉住了潇湘馆,贾迎春住了缀锦楼,探春住了秋爽斋,惜春住了蓼风轩,李氏住了稻香村,宝玉住了怡红院。
每一处多添了两个老嬷嬷,四个丫头。
除了每个人奶娘亲随丫鬟外,另加了几名专管收拾打扫的。
到了二十二日,几个人一起住了进去。
整个园子内花招绣带,柳拂香风,大观园不像之前那么安静了。
宝玉自从进了园子后,心满意足,再没有别的欲望贪求的心思。
每天和姊妹、丫头们一块,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
对于吃喝玩乐无所不猎,日子过的十分快乐。
他在园中也做了几首即事诗,作的虽不算好,却写的真情真景。
春夜即事: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夏夜即事: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秋夜即事: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冬夜即事:梅魂竹梦已三更,锦罽鹔衾睡未成。松影一庭惟见鹤,梨花满地不闻莺。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貂酒力轻。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
因为这几首诗,当时园内有些势利人,见是荣国府十二三岁的公子写的,抄录出来,各处称颂。
有些冒充文雅人士的,喜欢风骚妖艳句子的,把几道诗写在扇面上,不时吟哦赏赞。
最后居然有人专门过来求诗,还有人带扇子求题字的。
宝玉心中得意,整天钻研这些诗词。
在房间住习惯了,忽然有一天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天到晚都没有什么精神。
园中很多都是女孩子,正处在
混沌世界、天真烂漫的时候。
一个个还不懂事呢,怎么知道宝玉现在的心事。
宝玉内心空空的,在园内懒懒的没有兴致。
便出了园子,也不进去。
茗烟见他状态不好,就想找他开心。
给宝玉提了几个建议,不过都是宝玉玩腻的。
茗烟见宝玉还是不开心,想到有件东西,宝玉还没有看到过。
想到这里,便走到卖书的地方,
将那古今小说以及飞燕、合德、武则天、杨贵妃的外传加上地摊传奇文学小说买了许多。
拿给宝玉后,宝玉以前从来没有看过这些书。
看了一眼如获珍宝。茗烟又嘱咐他:“不能拿进园去,若叫人发现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呢。”
宝玉哪里听他的,踟蹰了一下,选了几本拿进了园中。
放在床头,等到没人时自己偷看。
写的那粗俗露骨的,藏在外面的书房里。
那一天,三月中旬,早饭后,宝玉携了一本《会真记》。
走到沁芳闸桥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打开《会真记》,从头看起。
当看到“落红成阵”这四字时,忽然一阵风过,把树上的桃花吹下一大半。
落得满身满书满地都是。
宝玉刚想要将花抖下来,怕人用脚踩踏了,兜了那些花瓣,来到池边,抖在池内。
那花瓣浮在水面,飘飘荡荡,流出了沁芳闸。
回来看到地下还有许多,宝玉正踟蹰时,只听背后有人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宝玉回过头,看到是林黛玉,她肩上扛着花锄,锄上挂着花囊,手内拿着花帚。
宝玉笑道:“来的正好!把这里的花扫成一堆,丢在水里。我刚才丢了好些。”
黛玉道:”丢到水里不好。你别看这里的水干净,只要流出去,有的人家把脏的臭的倒在水里。”
“这些花最后还是糟蹋了,那个角落我挖个坑做了个花冢。”
“把花扫拢一起,装在这绢袋里,拿土埋了。”
“时间长了就随土化了,这样岂不干干净净。“
宝玉听了,喜不自禁,笑道:“等我放下书,帮你一起来收拾。”
黛玉道:“什么书?”
宝玉见黛玉问,慌得急忙藏了起来,说道:“是《中庸》、《大学》这类书。”
黛玉笑道:“你又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趁早给我看看。”
宝玉道:“好妹妹,要是你看,我是不怕的。”
“你看了,别告诉其它人。写的真是好文字!你看了后,怕是连饭都不想吃了。”
一面说,一面递了过去。
黛玉把花具扫把放下,接过书来看,从头看去,越看越爱看。
不过一顿饭工夫,将十六章都看完了。
发现书中词藻警人,余香满口。
书看完了,却愣着出神,心中默默的记诵。
宝玉笑道:“妹妹,你说好不好?”
黛玉笑道:“果然好看。”
宝玉笑道:“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黛玉听了,不觉带腮连耳通红,瞬间竖起两道似蹙非蹙的眉,瞪了两只似睁非睁的眼。
微腮带怒,薄面含嗔,指宝玉道:“你别胡乱瞎说!把这些淫词艳曲弄到园子,还学了这些混帐话来欺负我。”
“我告诉舅舅、舅母去。”
说到“欺负”两个字时,眼睛圈儿红了,转身就走。
宝玉着了急,向前拦住她说道:“好妹妹,你就饶我这一次吧!”
“是我说错话了。”
“我若有心欺负你,明天我就掉在池子里,教个乌龟吞进肚子里。”
变成个大王八,等你明儿做了一品夫人、病老归西的时候,我在你坟上替你驮一辈子的碑去。”
说得黛玉嗤的一声笑了。一面揉着眼,一面笑道。
“平日说话还是这么不着调,只管胡说八道。”
“‘呸!原来是苗而不秀,是个银样镴枪头。’”
宝玉听到后笑道:“你说这个还不是书里的话?我也去告你。”
黛玉笑道:“你说你过目不忘,难道我就不能一目十行么?”
宝玉一面收书,一面笑道:“快点把花埋了罢,别提那个了。”
二人开始收拾落花,刚刚掩埋妥当,就看到袭人走了进来。
“找了一园子没找到,原来窝在这里了。”
“那边大老爷身上不好,姑娘们都过去请安,老太太叫你快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