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丫头听到王夫人醒了,急忙都走了进来。王夫人叫玉钏儿:“把你妈叫来,带出你姐姐去!”
金钏儿听说,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太太要打要骂,任凭发落,别叫我出去就好。”
“我跟了太太十来年,现在撵出去,我以后还见人不见人了!”
王夫人虽然是个宽仁慈厚的人,从来没有打过丫头们一下。
今天突然看到金钏儿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她平生最恨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怒气难消,虽然打了一下,又骂了几句,但心中依然生气。金钏儿苦苦哀求,也不想留她。
手下叫来了金钏儿的母亲白老儿的媳妇过来领了出去。
那金钏儿含羞忍辱的出府了。
宝玉看到王夫人醒来,自己感觉也没意思,回到了大观园。
看到太阳当空,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
刚到了蔷薇花架,便听到有人在哭。
宝玉心中疑惑,就站住细听,听到花架下果然有人。
现在是五月,蔷薇花开的叶茂枝盛,宝玉悄悄的隔着篱笆向那边瞧去。
看到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簪子,蹲在地下一边抠土,一面悄悄的流泪。
宝玉心中想道:“难道这也是个痴丫头,学着颦儿来葬花不成?”
又笑道:“她真葬花,可谓‘东施效颦’。”
“不但不新奇,反倒让人讨厌。”
情想给那女孩子说:“你不用跟着林姑娘学了。”
话未出口,再看时,这女孩子面容不熟,不是个丫鬟,倒像是十二个学戏的女孩子之一。
却分不出她是生、旦、净、丑哪一个角色。
宝玉把舌头一伸,将口味捂住,自己想道:“幸好没有开口。”
“上两次都是祸从口出,惹得颦儿生气,宝钗儿也多心。”
“如今再多嘴得罪了她们,就更没有意思了。”
一面想,一面又恨自己认不出对方是谁。
他留神细看,只见这女孩子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
和林黛玉的体态有八分相似。
宝玉不忍心离她而去,站那痴看。
只见她虽然用金簪划地,并不是掘土埋花,而是在土上画字。
宝玉用眼随着簪子的起落,一点一勾的看了去。
数了数,十八画。
自己又在手心里用指头按着她方才写的模拟了下,猜她写的是什么字。
写过后,原来她写的是一个蔷薇花的“蔷”字。
宝玉想道:“她是不是要作诗填词。”
“看到了这花,心有所感,或者偶得了两句,怕自己忘了,在地下画着推敲。”
“看她下面再写什么。”
一面想,一面看,只见那女孩子还在地上画着,画来画去,还是一个“蔷”字。
看他画了十几次,只写这个“蔷”字。
似乎她有些痴了,画了有几十个“蔷”。
宝玉在外面看的痴了,两个眼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这女孩子心中肯定有说不出来的大心事。”
所以才在地上画字,表面看没什么,心里怕难受的要死。”
看她的身材这么单薄,心里哪里还受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她分担一下心事。”
夏天阴晴不定,一片云可以致雨。
忽然一阵凉风刮过,唰唰的落下雨来。
宝玉看那女孩子头上滴下水来,纱衣裳瞬间湿了。
宝玉想道:“现在下雨。她这柔弱身子,怎么禁得住骤雨!”
所以他禁不住说道:“不要写了。”
“天下大雨,你身上都湿了。”
那女孩子听到有人说话,倒吓了一跳。
抬头一看,只见花架外站着一个人。
一来宝玉脸面俊秀;二来花叶繁茂,上下都被枝叶隐住,刚能看到半边脸。
那女孩子只当是个丫头,不曾想对方是宝玉,笑道:“多谢姐姐提醒!难道姐姐在外面就有什么东西挡雨吗?”
一句提醒了宝玉,“嗳哟”了一声,才发觉浑身冰凉。
低头看时,自己身上都湿透了。
说声“不好”,一口气往怡红院跑去,心里却还牵挂着那女孩子有没有地方避雨。
原来明天是端午节,文官等十二个女子都放了学,进园来玩耍。
正好唱小生的宝官、正旦玉官两个女孩子,正在怡红院和袭人玩耍。
被大雨阻挡回不去。大家索性把水沟堵住,让水积在院内。
把那些绿头鸭、花鸂鶒、彩鸳鸯,捉的捉、赶的赶,将翅膀用针缝住,然后将院门关闭,放在院内玩耍。
袭人都在游廊上嬉闹玩笑。宝玉见关着门,就用手敲门。
里面的众人只顾笑着,没有听到宝玉的叫声。
叫了半天,将门拍得山响,里面这才有人听到拍门声。
但都想着宝玉这会也不会回来。
袭人笑道:“谁在叫门?没人去开。”
宝玉道:“是我。”
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
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来干什么。”
袭人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看看,能开就开,要是不能开,叫他淋雨去。”
说着,便顺着游廊来到门前,往外一看,见宝玉淋得如落汤鸡一般。
袭人见了又是慌忙,又是可笑,急忙开了门。
笑得弯着腰拍手道:“这么大雨你跑什么?想不到是爷回来了。”
宝玉一肚子没好气,心里想着要把开门的踢几脚。
等人开了门,也不看对方是谁,还当是那些小丫头们,便抬腿踢在肋上。
袭人“嗳哟”了一声。
宝玉骂道:“下流东西们!我平日对你们不错,让你们现在谁都不怕。”
“都拿我开玩笑了。”
正说着,低头看到是袭人在哭,这才知道踢错了,忙笑道:“嗳哟,是你开的门!踢在哪了?”
袭人从来不曾受过一句气话,今天宝玉生气踢她一脚,又当着这么多人。
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瞬间无地自容。
但她又能怎么样,猜宝玉不是专门踢他,忍着说道:“没有踢着。你还不快去换衣裳!”
宝玉一面进房来脱衣,一面笑道:“我长了这么大,今天是头一次生气打人。”
没想到偏偏打了你!”
袭人一面忍痛换衣,一面笑道:“我是个带头儿,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坏,自然也该我先受着。”
“只是别打我打顺手了,明天也打起别人来。”
宝玉道:“我刚才也不是故意的。”
袭人道:“谁说你是故意了!平日开门关门,都是小丫头们的事。”
“她们是脸皮厚习惯了,早就让人恨得牙痒痒。”
“她们谁也不怕,你当是她们,踢一下子,吓吓她们也好。”
“刚才是我淘气,不让开门的。”
正说着,雨已停了,宝官、玉官也离开了。
袭人感觉肋下疼得心慌,晚饭也没有好好吃。
到了晚上洗澡,脱了衣服,只见肋上青了碗大一块。
自己吓了一跳,又不好告诉别人。
睡下后,梦里疼痛,忍不住“嗳哟”的声音从梦中哼了出来。
宝玉虽说不是故意,见袭人懒懒的,也睡不安稳。
忽然夜里听到“嗳哟”之声,就知道踢重了。
她下了床,悄悄的拿灯来看。
刚到床前,只见袭人嗽了两声,吐出一口痰来。
并且“嗳哟”一声,睁开眼看到是宝玉,倒吓了一跳道:“你干什么?”
宝玉道:“你睡觉喊着‘嗳哟’,肯定踢重了,我过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