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黛玉等急忙迎接到台阶下相见。
几位姊妹这几月不见,一旦相逢,亲密自不用细说。
一起进入房中,请安问好,都见过了。
贾母说:“天太热,把外头的衣服脱了吧。”
史湘云急忙起身换衣。
王夫人笑道:“穿这么多做什么?”
史湘云笑道:“都是二婶婶叫穿的,谁愿意穿这么多!”
宝钗一旁笑道:“姨娘不知道,她穿衣裳和别人不一样。”
“她喜欢穿别人的衣裳。不知道有人记得去年三四月里,他在这里住着。”
“把宝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额子也勒上,猛一看好像是宝兄弟。”
“就是多两个耳环,她站在椅子后边。”
“哄得老太太叫着‘宝玉,你过来,仔细那上头挂的灯穗子掉下灰迷你的眼’她只是笑,也不过去。”
“后来大家撑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说‘扮上男人好看些’。”
林黛玉道:“这算什么。还有前年正月里接她过来,住了没两日,下起雪来。”
“老太太和舅母那日去拜年刚回来,老太太的一个新新的大红猩猩毡斗篷放在那里。”
“谁知一眼不见她就披上了,斗篷又大又长,她就拿了条汗巾子拦腰系上。”
“和丫头们在后院子在雪上打闹,一跤栽到沟里面,弄了一身泥水。”
说着,大家想着那些事都笑了。
宝钗笑着问周奶妈道:“周妈,你们姑娘还是那么淘气吗?”
周奶笑道:“不淘气了。”
迎春笑道:“淘气也算了,我就嫌她爱说话。”
“就是睡觉也不安生,在那里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王夫人道:“现在脾气好多了,前几天还有人家来相亲,眼看是有婆家的人了,还是那样。”
贾母问道:“今天是来住,还是回家去住?”
周奶妈笑道:“老太太没有看到衣服都带过来了,可不要多住两天?”
史湘云问道:“宝玉哥哥在家么?”
宝钗笑道:“她也不想着别人,只想着宝兄弟。”
“两个人玩的好。可见这淘气劲还没改了。”
贾母道:“如今你们都大了,别提小名了。”
正说着,只见宝玉走了过来,笑道:“云妹妹来了。前几日打发人去接你去怎么不来?”
王夫人道:“这边老太太刚说称呼问题,他又来提名道姓的。”
林黛玉道:“你哥哥找了件好东西,正等着你呢。”
史湘云道:“什么好东西?”
宝玉笑道:“你信她说!这几天不见长的越发高了。”
湘云笑道:“袭人姐姐好?”
宝玉道:“很好,多谢你记挂。”
湘云道:“我给她带好东西来了。”
说着,拿出手帕,挽着一个疙瘩。
宝玉道:“这个有什么好?你还不如把前几天送来的那种绛纹石戒指儿带两个给她。”
湘云笑道:“这是什么?”
说着打开手帕。众人看时,果然就是上次送来的那绛纹戒指,一包四个。
林黛玉笑道:“你们瞧瞧她想的这一出。”
“前几天一起打发人给我们送来,你就把她的也捎带过来岂不省事?”
“今天又亲自带过来,我还当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原来还是老物件。你可真是个糊涂人。”
史湘云笑道:“你才胡涂呢!我把这道理说出来,大家评一评谁胡涂。”
“给你们送东西,送进来不用吩咐就知道是送给谁的。”
“若是带给袭人,我还要吩咐丫鬟,这是送给谁的,那是送给的。”
“来的人是一个明白丫鬟还好,若是糊涂的,到时胡道乱说,把送给你们的东西都搅混了。”
“若是派个女人过来,平日给谁的都清楚,但你们偏派个小子,让我怎么提丫头的名字。”
“还不如我亲自带进来,一清二白。”
说着,把四个戒指放下,说道:“袭人姐姐一个,鸳鸯姐姐一个,金钏儿姐姐一个,平儿姐姐一个。”
“难道这四个人的名字,小子们会也记得这么明白吗?”
众人听了都笑道:“果然清楚明白。”
宝玉笑道:“现在还是这么会说话,不让人。”
林黛玉听了冷笑道:“她不会说话,她的金麒麟也会说话。”
一面说着站起身走了。
幸而其它人都没有听见,只有薛宝钗抿嘴一笑。
宝玉听到后,后悔自己又说错了话,看到宝钗一笑,自己也忍不住也笑了。
宝钗见宝玉笑了,急忙起身走开,去找林黛玉说笑去了。
贾母向湘云道:“喝了茶,歇一歇,瞧瞧你的嫂子们去。”
“园子里也比别的地方凉快,一起和姐姐们去逛逛。”
湘云答应着,将三个戒指儿包上,休息了一会,便站起来去看凤姐等人去了。
众奶娘丫头跟着,到了凤姐那里,又说笑了一回。
出来便往大观园走去。
见过了李宫裁,坐了片刻,便来怡红院去找袭人。
回头说道:“你们不必跟着我,你们去看你们的朋友亲戚去,留下翠缕服侍我就行了。”
众人听后,各自去寻姑觅嫂,都散了。只剩下湘云、翠缕两个人。
翠缕道:“这荷花怎么还不开?”
史湘云道:“时候没到。”
翠缕道:“这和咱们家池子里的一样,也是楼子花?”
湘云道:“他们这个还不如咱们的呢。”
翠缕道:“他们那边有棵石榴,接了四五枝石榴,真是楼子上起楼子,难为它长这么多。”
史湘云道:“花草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得就好。”
翠缕把脸一扭,说道:“我不信这话。若说同人一样,我怎么不见头上又长出一个头来?”
湘云听了,不由得一笑,说道:“我说你不要说话,你偏好说话。”
“这叫人怎么回答?天地间都是阴阳二气所生,或正或邪,或奇或怪,千变万化。”
“都是阴阳顺逆,很多东西一生出来,要是稀罕的人就奇怪,但道理都是一样。”
翠缕道:“这么说起来,从古至今,开天辟地,都是些阴阳了?”
湘云笑道:“胡涂东西!越说越放屁。什么‘都是些阴阳’。”
“难道还有个阴阳不成!‘阴’‘阳’两个字还只是一个字。”
“阳尽了就成阴,阴尽了就成阳。”
“不是阴尽了又有个阳生出来,阳尽了又有个阴生出来。”
翠缕道:“,你这么一说,我都糊涂了!什么是阴阳,没影没形的。”
“我只问姑娘,这阴阳是怎么个样儿?”
湘云道:“阴阳没什么固定的,不过就是个气,器物赋了成形。”
“比如天是阳,地就是阴;水是阴,火就是阳;日是阳,月就是阴。”
翠缕听了笑道:“是了,是了,我今天可算明白了。难怪道人都管着日头叫‘太阳’呢。”
“算命的管着月亮叫什么‘太阴星’,就是这个道理了。”
湘云笑道:“阿弥陀佛!你终于明白了。”
翠缕道:“这些大东西都有阴阳也就罢了,难道那些蚊子、虼蚤、蠓虫儿、花儿、草儿、瓦片儿、砖头儿也有阴阳不成?”
湘云道:“怎么没有阴阳呢?比如那一个树叶儿还分阴阳呢。”
“那边向上朝阳的就是阳,这边背阴覆下的就是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