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只听到妈妈扬声朝门外喊:
“三娃,四儿诶,躲啥子躲,快点进来噻。”
话音刚落,门边探出一高一矮两个小脑袋。
高点的小女娃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马尾,长着一双和妈妈如出一辙的丹凤眼。她露齿一笑,左边脸蛋上显出一个深深的酒窝。这黄毛丫头不正是六岁的三妹丰秀吗!
四岁的丰庆洪大大的脑袋上顶着一片瓦(农村小孩子常剃的一种发型),上身穿着一件毛巾缝制的小褂子,光着pp,小雀儿若隐若现。这造型,有点辣眼睛啊!
丰雪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们。
两个娃娃牵着手进了屋。
丰秀把背在后面的小手伸出来,只见她手上握着一根小棍儿,棍子上裹着一坨棕黄色半透明的糖。
搅搅糖!
丰雪可耻地吞了下口水。
丰秀把手凑到丰雪的嘴边,嘴里喊着“啊”示意她张嘴。
她不由地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淡淡的麦香味儿顿时充满了口腔和鼻腔。
她又小小咬了一口,软软的糖拉出细长的丝,丰雪赶快用舌头把糖丝卷到了嘴里。
糖块牢牢地粘在牙齿上,她只得用舌尖一点一点地撬。
口水在嘴里蔓延,她满足地眯眼咽下,一股焦糖的甜香在嘴里久久不散。
这是记忆中儿时的味道!
现代工艺五花八门的糖她不是没有尝过,但不管哪一种她都很少吃,可能是怕发胖吧。
但有一说一,还是原生态纯天然的东西好啊!
这时还没有发达的工业,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浓密的雾霾,也没有化合物的污染。也许,并没那么糟糕?
“二姐,好吃嘛?这是今天我们去qi(吃)酒回来路上家婆买的。妈妈,你也咬!”
三妹又把糖棍儿伸到妈妈嘴边,妈妈作势咬了一下。
丰四儿急得拖长了声音:“三姐,我要吃——。”
说话间他冷不防吹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又“啪”一声破了。丰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三妹飞快咬了一口糖,把剩下的一股脑儿塞进丰四儿嘴里。
再用三根指头捏住幺弟鼻子用力一擤,丰四儿条件反射般用力一呼气,一坨黏糊糊的可疑物瞬间被三妹甩到墙边。
她低头朝鞋底一抹,没好气地说:“幺弟,你爱干净点嘛!喊你揩鼻子又不听!就晓得吃!”
两姐弟的配合行云流水,看得丰雪啼笑皆非。
“哎呀,痛!” 丰四儿奶声奶气地抗议,拿着糖转身跑了。白白胖胖的小pp随着小短腿一扭一扭的,特别有喜感!
她突然想起,幺弟小时候的绰号就叫“白pp”,谁起的名忘了。
三妹爬上床,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姐姐,问道:“二姐,你好点没?你真的会打瓮鼻子啊?”
“我要会打还会淹水吗?我只会‘啊不吃啊不吃’把水喝饱了,不是书二哥你姐姐我就s翘翘了。”丰雪没好气地道。
“二姐你有救星哒,我听他们说的,你是有福气的哟!”
“嗯嗯,二姐有福气,你也沾沾光,我们就都有福气哈。对了,今天走人户(走亲戚)好耍不嘛?”
“好耍好耍!跟你说嘛,新姑娘(新娘子)好看得很!他们还喊家婆喝三百杯!二姐,为啥子要喝三百杯?家婆啷个喝得下嘛!”
丰雪乐了:“你这个傻儿晓得啥!”
丰秀不乐意了,朝姐姐翻了一个白眼道:“你才傻,我聪明得很!”
丰雪扯了一下妹妹的小揪揪:“你就是傻!小傻瓜。”
丰秀炸毛,翻身扑到丰雪身上,把手伸向姐姐的胳肢窝,嘴里还给配着音:“看我抠你的痒痒!啊,咯咯咯——”
手都还没挠到呢,丰雪已经忍不住咯咯咯笑起来。
这臭妹妹,晓得自己怕痒,从小到大都使这招!
丰雪不甘示弱,反挠了回去。
“哼,看你投不投降,嘿嘿嘿!”
“饶命!哈哈哈,我投降了哈哈哈!”
姐妹俩在床上笑成一团,一时间丰雪竟然忘记了自己身体里装的是个成年人的灵魂。
等两个女儿疯够了,妈妈才笑道:“好了好了!三娃,你二姐才淹了水哒。”
丰秀“哦”了一声,又问道:“妈妈,你说为啥子非要喝三百杯?”
这小丫头还没忘呢!
不错,不懂就问是优点,好好用在学习上准行。
妈妈答道:“三百杯就是谢媒酒。说的三百杯,肯定不得真的喝三百杯啊,最多就三杯嘛。”
丰秀鼓着腮帮,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丰雪忍不住又扯了扯妹妹的小揪揪。
然后,新一轮小狗打架又开始了。
“三百杯”的由来六岁的丰秀自然不知道,连丰雪也是成年后无意中在度娘看到的:
旧时c省的婚俗,一般是在回门以后,男女双方分别酬谢媒人的撮合,新郎新娘须向媒人叩拜。
喊礼先生致词:“承蒙冰泮大人作伐,天赐良缘,费了口舌之力,跋涉劳累之苦,新人略备薄礼,望祈笑纳,不成敬意。”然后敬酒“三百杯”,以表谢忱。
媒人则贺词:“祝愿新贵人百年偕老,天长地久,早生贵子,来年还来贵府叨扰喜酒。”
最后向媒人送礼品,诸如衣料、糖酒、粮食、现金。有的送枕头、鞋帽、猪头等礼品。富有者,重谢金银数十、百元。以表示感谢。
而八十年代的c省中部地区农村物资匮乏,谢媒礼一般是毛巾一对(意为给媒人洗掉霉气)、糖一封(给媒人甜甜嘴巴)和新娘子亲手做的布鞋一双。(意指媒人为两人的婚事跑来跑去把鞋都磨破了)
讲究点的人家会把毛巾换成一块布,家境殷实的则会再加上红封,里面封一角二分钱或二角四分钱,取“月月红”或“好事成双”之意。
当然,媒人也不会照单全收,通常会象征性回一点给新人,意为给新人垫个底(准备启动资金或物资),从此开始幸福新生活。
要问丰雪怎么这么清楚,因为自家有个名声在外的大媒人呢。
丰雪当然不会给妹妹灌输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不过呢,这倒是提醒她了。娃娃的教育要从小抓起,六岁和四岁,刚刚好。
哎,上辈子的职业病又犯了,她一看到适龄娃娃,就想抓进学校去坐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去,但自己没法左右的事情,多想无益。只有边走边看了。
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得做点什么吧。能做什么呢?活了三十几年,不是读书就是教书,也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
自己好歹也曾是连锁教育培训机构的合伙人,凭着从做老师起积累的经验,以及在培训机构长期跟课学到的十八般武艺,教这两个小不点,算是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哟。
哦,不对,还有一个。那就带着他们仨先卷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