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看万物复苏,夏赏花团锦簇,秋听夜雨斜洒,冬观白雪皑皑。
在人间的那段时间,是容不尘最快乐的时光。
他们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稀奇古怪的事。
那些日子,容不尘成长得很快,再也不是之前木讷的、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了。
每隔一段时间,阿莲就要回一趟神域,同那还是干瘪泛黄的花苞待上几个时辰。
她对它的感情,很深。
即使她什么也不说,容不尘也看得出来。
曾经他也问过关于那花苞的事,可阿莲不愿意多说,容不尘也就不再问。
如此平常地度过一年又一年,他们挑了处种满莲花的地方,搭了屋子,建了院落,就此落了脚。
百年时间就这样过去,阿莲的莲花开的很多,几乎开到了天边。
他们的小院里,什么都有。
鱼儿精,蛇精,乌龟精,百花小精怪,甚至还有人类和小魔怪。
那人类是乞儿,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他们路过,发现这孩子蜷缩在街角,气息奄奄。
他的旁边,一只等待多时的魔怪,正靠着墙,生无可恋地盯着小乞儿。
原是感知到小乞丐求生的欲望,魔怪寻味而来,结果看见快要咽气的小乞丐,他求生的欲望太强,强到小魔怪只能看不能吃。
因为他太弱了,不能抢夺那欲望,也诱惑不了一点小乞丐放下戒备,甘愿交出欲望。
其实,只要小魔怪狠心一点,全力去抢,也不是不能抢夺小乞丐的欲念。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下手。
阿莲见这怪事儿,索性两个都收进自己小院。
她倒要琢磨一番,是什么原因,竟然让以欲念为生的魔怪,还能有手下留情这一不可思议的一面。
当然,要解释这一奇特现象的最佳证据,是容不尘,可她都研究了好几百年了,丝毫没有一点头绪。
本以为日子就这样继续和和美美下去,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不死心的大魔,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并未就此作罢,而是伏低做小,韬光养晦一段时间,准备卷土重来。
比起上一次,这一次的魔群,明显准备得十分充足。
经过前次的吃亏,阿莲这个拥有能净化魔气力量的姑娘,自然而然成为了眼中钉。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夏意浓郁的日子,趁着容不尘和阿莲支援其他地方的时候,那个小院,被围攻践踏。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这世间没有谁是绝对的无欲无求,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挑起她心底的仇恨。
如此,能对付魔怪的纯净之力,力量也就大打折扣了。
暗地里调查跟踪了她好些年,这个小院就是她的软肋。
果然,等到阿莲赶回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一地的断壁残垣,血流成河,一路蜿蜒进入池水。
莲叶染血,血肉横飞,她建造出来的一方小天地,早已不复存在,无一活口。
阿莲身子抖得不像话,临走之时,她明明设下重重结印。
明明走的时候,鱼儿花儿他们,都来围着她,叽叽喳喳说着祝她凯旋的话。
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跌跌撞撞,沾染上血水的粉白裙子不再飘逸,沉甸甸的,每走一步就痛彻心扉一分。
角落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呼救声。
阿莲连滚带爬,扶起了奄奄一息的小乞儿。
他的身上没有一寸好肉,见到阿莲,奋力地抓住她的袖子。
“阿姐,他,他骂我,骂我卑贱,我,我不卑,卑贱,对吗?”
小乞儿死死抓紧阿莲,每说一句话,嘴里就冒出一大口血。
红着眼,阿莲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不卑贱,你同我们一样,都是一样的。”
“那,为什,为什么,他们说,说染指,指你的,不论,论是,是谁,都都卑贱该,该死。”
那没有下半身又黑漆漆看不清脸的怪物,乌压压一片,包围了整个小院,语气阴恻恻道:
“要怪,就怪你们不知好歹,一群卑贱之物,也敢染指菡萏仙,真该死!”
阿莲很清楚,这是那魔头设下的圈套,目的是挑拨离间,借机激发出小院里所有生灵的怨气。
这小院,是她费了心力的,里面一花一草,皆受过她的灵气滋养,但凡激发出邪恶之力,那爆发出来的怨气只会翻倍。
好在,院中生灵并未听信魔怪谗言,但也因此死得惨烈。
“不卑贱,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们。”
阿莲一边哭,一边哑着嗓子道歉,一边搂住小乞儿,替他疗伤。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魔怪来寻仇,拿他们的泄恨罢了。
然而,小乞儿伤得太重,她输出再多的灵气也于事无补,就这样瞪着眼,在她怀里咽气。
还没进入小院之前,他是皇城角下,最为低贱的小乞丐,走到街上,从来都是低着头的。
来到小院,他这才抬起了头,看清楚了高一点视线的风景。
自此,他再也没有像对达官贵人那样的低头哈腰,那样的冷嘲热讽。
在这里,他并不卑贱。
在这里,人,妖,魔,神,仙一个屋檐下生活,守望相助。
只是啊,到底是福薄,那美好的时光,终究是没了。
阿莲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加快手上动作,继续为小乞丐治疗。
直到怀里孩子体温变冷,她这才停了手,也没在哭。
容不尘和无渊急忙忙赶回来,见到的,便是抱着死去乞儿尸体,瘫坐在地,低垂着头,周身滋长着丝丝缕缕黑气的姑娘。
那是杀心。
阿莲此刻身上的杀气,就连无渊也看得清楚,何况是对欲念十分敏感的容不尘。
大事不妙!
如果连能压制戾气的阿莲都败在欲念之下,那这天下,大乱。
听到身后动静,阿莲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就像是浸入太多血水一样,血红血红的,煞是骇人。
“不好,她要走火入魔了!”
低吼一声,无渊立即闪身过去,二话不说就先出手束缚住阿莲。
而容不尘见到心爱之人这副模样,心里也是如针扎一样难受。
加上她爆发出来的杀意,对于容不尘来说,更是无比的诱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