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予姑娘,此前是我仙界昏了头,不分青红皂白,让姑娘受了苦了。”
宙仙走近几步,双手交握,高举过头,曲身道歉,态度真诚。
“此前多有得罪,特来赔个不是。”
哟,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宙仙居然弯腰向她道歉。
啧啧啧,不得了不得了。
她视线轻转,落到事不关己的容不尘身上。
真想知道,这分开的一段时间里,他是抓住了宙仙的什么小辫子。
玩味儿地看了瞅了瞅宙仙和容不尘,她清了清嗓子,笑面虎一样抬手虚虚扶了一下。
“哟,今儿个是刮的哪道妖风啊?”
她和宙仙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仇恨,只是觉得,这一世他实在是讨人厌得很。
几次三番抓着她不放,就像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不碍事但很碍眼还糟心。
宙仙放低姿态,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做法实在令人诟病。
这么久以来对她的追踪,他也大概能看出这姑娘本性不坏。
虽然还是搞不清楚她身上的怪异,但比起那个为祸人界的澄光,时予的古怪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再说了,单单靠一个仙界,压根完成不了保护六界的任务。
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六界才会安宁。
能屈能伸,倒也是个称职的神仙咯。
正是因为这一点,时予十分不爽地冷哼一声。
身份是个好东西,即使那宙仙行事有所偏颇,但看在他对天下如此尽心尽力的份上,也是值得原谅的,然后就是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宙仙那算盘珠子都快蹦到她脸上了。
能让她如此心平气和来找她,看来也只有那鳖孙了。
“找到他的踪迹了?”
开门见山点了出来,由于她是背对着妬凰,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姑娘一下子扭曲的表情。
定定望着面前张扬明媚的姑娘,妬凰的心,十分复杂。
看了眼面色不改,看不出一丝异样的容不尘和宙仙,她复低下头。
在来的时候,容不尘曾提醒过,万不可叫时予知道虞山一事。
“那孩子是个重情之人,若不想节外生枝,此事最好暂时瞒下来。否则,本座也不知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这是他的原话。
这一点,妬凰很清楚,容不尘说得很对。
时予那姑娘与她相处的时间虽不长,但足以看得出来,她是个固执又重情的孩子。
但凡钟离氏族的悲剧被她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妬凰看着满身破洞,还瞎了一只眼的姑娘,她无比后悔,为什么当初不把这个消息捂死。
“不知具体详情,不过,已经潜逃人间。”
悄无声息瞥了眼容不尘,宙仙低垂着头,轻声回答。
也不是说他们仙界一直抓着时予不放,好歹是掌管四洲的主,怎么可能真的拎不清轻重。
那澄光自打现身,仙界便一直追踪。
“澄光如今藏在人海,行踪飘忽不定。”
他补充道,也指出澄光古怪之处。
太会隐藏自己的行踪了。
“澄光?”
忽然听见这么个陌生的名字,她问出了声。
历经两世,她是真的不知道那鳖孙姓甚名谁。
见宙仙点头,时予只觉得好笑。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居然也会给自己起这么个寓意朝阳的名字。
当真是可笑至极。
冷笑出声,时予的眼里是杀意。
“他配吗?”
周遭无声。
一想起那王八蛋,时予就止不住的恨意。
心里杀意蔓延,容不尘第一时间就感觉得到。
猛一抬头,看见的便是小姑娘紧紧攥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用力之大,手背上的关节都透出苍白。
这种恨意,周围的妬凰和宙仙都能感受得到。
容不尘疾步过去,一把拉起时予的手,输入自己温和的内力,以安抚她心底的杀意。
内里的焦躁被抚平,时予抬头,看着容不尘冷峻的侧脸。
他的睫毛黑而长,此刻正微微垂下,盯着她的手腕。
忽而想起碎片里,他也曾这样温柔地对阿莲。
那时他年少,少年意气风发,比现在多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活力。
记忆猝不及防飘远,她想起了,上辈子连同这辈子,容不尘依旧是温柔的。
他还是会垂眼望她,会替她疗伤,会默默支持甚至教导着她。
只是啊,这一份温柔啊,背后是毒刀子。
可偏偏她甘之如饴,只是不知道为何,胸口处酸酸涩涩,丝丝痛意,实在揪心挠肺。
容不尘的温柔啊,只有那个叫阿莲的姑娘知道。
从那之后,在没有任何人得到过他曾经深入骨髓的柔软。
面前高大男子垂首,眉眼柔和给红衣姑娘疗愈的模样。
任谁看,都是十分养眼甚至戳人的画面。
只是只有时予知道,这更祥和美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他再也不是那个容不尘。
她也不是阿莲,无法得到他真心的温柔以待。
或许是她太过于直白,容不尘似有所感,抬起头来,就看见盯着他,一脸复杂的姑娘。
手上动作一顿,他被这目光抓住心神,罕见地跟着心跳了一下。
他这眼神是怎么回事?
总觉得她是知道了些什么。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她忽而粲然一笑,向前凑近一些,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问了一句:
“假如时光倒流,我们的相遇,没有算计,你还会带我走吗?”
问这话的时候,她尤其认真,被容不尘握着的手,忍不住颤了颤。
一双狐狸眼,没了之前的灵动和狡黠,只有满满的认真。
容不尘被刺了一下,眼神无比暗沉。
他此刻无比明确,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那个混沌钟内,她或许知道了什么。
比如他利用她的事。
一时无言。
时予反手抓住容不尘的手,一直在笑。
容不尘,你说,我就信。
“初遇。”
她一字一顿,说的很慢,仿佛是在确认什么。
执着且脆弱,看得一旁的宙仙和妬凰于心不忍。
时予眼里的破碎,一点点裂开,死死抓住容不尘的手。
“会。”
就在她将要松手的时候,一声低沉但坚定的嗓音传来。
如一记重锤,锤开横跨在他们中间的三百年,把这一声“会”字,送到那个孱弱的姑娘面前。
容不尘的手反过来盖住时予,肌肤的温热,传到她的心底,传到那个脏兮兮的姑娘心底。
“我会!”
容不尘再次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