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栖霞山遇高僧
作者:江宁织造   云山遥最新章节     
    约摸二十来分钟后,一行人来到大殿的主殿前,说是大殿,也不高,厚墩墩的一排,六七间房子的规模,外墙的朱砂涂料已然斑驳。栖霞寺在清光绪年间失火重建,而后又历劫无数,能在连年的烽火中保存固然不易,在十几年前那个疯狂的岁月里幸免于打砸似乎更难。
    大家跨过高高的石槛步入殿内,虽然莲花灯亮着,但是似乎不能稍减里头的幽暗。卢舍那佛宝相庄严,一行人依次拜过,眼睛也慢慢适应,却未见有僧人。退出主殿,几人又踱到偏殿——弥勒殿外,弥勒殿在莲花池边上,池里零星开着几朵白莲,但是周遭杂草丛生,碎石断砖扔得到处都是,不是清净之地该有的景象。
    几人甚是失望,大舅俯身拣起半截琉璃瓦,痛心道:“曾经江南第一明秀山、江南第一名寺竟一败如此!关键它不光损于战火,更毁于人们的无知,多少经书法器、佛像殿堂再也不能重现,唉!”
    “施主慈悲,器物毁去自不能重现,但是气象或可再现,阿弥陀佛----”,众人转身,见一位着灰蓝衲衣的黑瘦僧人不知何时站到他们身后,看样子仿佛他一直就在那,一身衲衣有些地方已被洗得欲破未破,似乎就要挂不住了。
    众人心下称奇,大舅先反应过来,忙道:“我们鲁莽,打扰了大师清修,还请见谅。”
    那僧人虽然黑瘦,意态却很洒脱,摆手道:“施主不必客气,衲子我暂寄居于此,有日子没见到外人了,实在闷得慌。不过与诸位这一面之缘却非偶然。如若衲子所料不错,施主当在土木行中行走,这栖霞古寺的气象重现怕与施主关系不小哩,实乃江南之福、金陵之福,亦是施主之福。”
    “大师洞见,在下确实是在建委任职,不过宝寺重建是大事,在下职位微末有心却无力。还未请教大师德号上下?”
    “称呼不重要,叫我云游僧便可,如此我便与这位小友有了俗缘,可对?”说着僧人对着云山微笑施礼。
    云山一脸懵,忙鞠躬问好,云游僧忙扶道:“受不得你的礼,还请小友借一步说话......”没见云游僧动,他已在十步外,云山忙跟上来。
    “一来嘛,这事还说不得,有些关碍,二来嘛,又勉强说得。你将有恩于这栖霞寺,我有一物赠你,小友请看!”说着老僧从袖里取出一物,莹莹润润,光滑碧绿。
    云山一下便反应过来,“碧玉杵?!”
    “哈哈哈哈,小友昨日是否得了一宝?乃是昆仑青玉王所制,但只有臼,却没有杵?你看看这个物件......”
    说着把那玉杵递给了云山,云山简直愣住了,这也太神奇了,这个不起眼的老和尚怎么知道的?下意识地接过玉杵,只见杵颈上也刻有王府二字,可不正与那玉臼是一套的。
    “大师,你咋知道我昨天得了玉臼?我们素昧平生,我怎好要你的东西。”
    “呵呵,老衲是出家人,要这俗物做啥?偶然得了,便试着参详其中的一些奥秘,如今于我无益,于你却有缘,收下吧,也是这两个物事的福份。老衲我略知天演之数,几日后小友路过金陵,将有贵人有求于你,你便请他在重建栖霞寺一事上出点力即可,尊舅将参与其中,是他的造化,亦是佛地幸事,老衲代这栖霞故地谢过小友了。”说着云游僧欲施礼,云山哪里肯受,忙使内劲扶住。
    那云游僧也不固执,哈哈一笑,“幸遇,勿忘,就此别过。小友返乡后,那云崖之府余寿不多矣,携此玉杵臼去看看它,将有大益。凡百事情,不必过于挂怀,你我间之事,亦不足为外人道,幸记!”
    云山意识到眼前的僧人是个真正的高人,于是不停点头道:“大师嘱咐我都记下了。您在哪里修行,以后还能见您吗?”
    那云游僧不回头地缓步而去,
    “男儿行四方,
    世事总无常。
    祸从墙内起,
    三处分爷娘。
    入都染尘色,
    出沪沐佛香。
    卅载风云后,
    繁华落西洋。”
    一偈余音未弱,人已不见踪影。
    大家见那云游僧离去,就都围过来问云山和他都聊了些啥,云山拿出玉杵,说那大师让他回家以后,带着玉杵臼常到山里练功参详,对功力的提高颇有好处,还有,他主以后这栖霞寺将来若要重建,要自己帮助大舅多出点力。
    众人都称奇不已,一奇这玉杵臼不到一天功夫竟然聚齐了,而且这宝贝竟然对练武功还有好处;二奇这云游僧竟是神仙一流的人物,能知未来之事;三奇云山与这高僧素昧平生,竟然入了他的法眼,还以那么大的事情相托,像对待一个知根知底的熟人。都说这栖霞寺有得道高僧,看来确实不假。
    其实董明暄和董明月心中另有疑惑,这个便宜外甥究竟什么来历?这两天碰到的事细思想都是奇遇,这都什么年代了,这天底下竟真有孔夫子不能言说之事?莫非这孩子身上有着平常人感应不到的气场?
    潘良驹和董明秀不是不惊奇,只是习惯了干儿子的出色,没问什么。大家按下好奇,继续参观礼佛。能观瞻的地方不多,主要是毁损的地方太多了,僧房里还有军队驻扎过的痕迹。最为可惜的是崖刻佛像很多都被敲掉砸毁,令人唏嘘。董明暄心疼得直咬后槽牙,心里也有了些决断。
    正是盛夏时节,上午九点来钟便热得透不过气来,几人探幽寻古的豪情慢慢便消磨了,不到10点钟,大舅见大家都生了退意适时道:“天太热了,也看得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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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宾馆各自洗换休息不提。见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云山本打算打坐吐纳,见干爹和大舅结伴而来,云山知道他们对自己和云游僧的对话还有疑惑,云崖之府的事是不能说的,其他的可以再详细说说,免得大学对自己有异样的感觉。打定主意,云山给两个长辈各倒了一杯水,果然,大舅说话了:“阿山啊,你再给大舅和你干爹说说那位大师怎么讲栖霞寺重建的事的,上午天热,三言两语的我还不太明白呢。”
    于是云山详细把大师和自己说的话择要给了二人听,大舅脸上露出激动之色、而干爹则一脸羡慕地看着他。云山又道,大师之所以和自己似曾相识,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有内家功夫吧。大舅和干爹虽还有不解的地方,但也明白不宜再深问。
    饭后无事,云山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回房趺坐调息,只待下午去金陵饭店拍照,不料竟靠着床头沉沉睡去......黑暗中依稀看见三老一小四人,从火车或是长途汽车上下来,一下子就跑入茫茫大山中,后面似乎是一群清朝士兵紧紧地跟着,有的端长枪、有的拿弓箭,快速而无声地前进。转眼那四个人就跑到一处山顶,四周围全是绝壁悬崖,三个老人似乎是商量了一下,接着便听到小女孩的凄厉的声音响起:“山哥——”然后四人一起纵身跳下悬崖......云山霍地惊醒,满身大汗像是从水里捞出的一样,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陡地不安起来,他们出事了?
    刚下床,敲门声响起,云山开了门,是云岚来送西瓜,看云山浑身透湿的样子,一脸的嫌弃,“咦,你怎么连电风扇都不开,这屋里跟蒸笼似的,快吃西瓜,我和小姨刚才在楼下买的。他们都吃过了,我刚才都来过一趟了。”
    云山吃了一惊,敲门声竟然都没听到,自己还从没有睡得这么沉过。接过西瓜默默地吃着。
    云岚见他不说话,眼睛也没了神采,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啦,山哥?怎么跟中邪了似的。”说着拿手在云山眼前划拉。
    “没事,给刚才做的怪梦吓了一跳。”
    云岚用手抚了抚自己胸口,“好了好了,能说话就没事了。就怪那个云游僧,上午跟你一通白话,下午就这样了。那个栖霞山没一点人气儿,不好玩。咱们去小姨的学校看看好不好?还没见过大学啥样哩,不去瞅瞅?”云岚的话打动了云山,是呀,光听人家说大学这大学那的,大学长啥样从没见过,眼前有机会何不去看看。
    小姨换上了俏丽的碎花长裙,比上午穿运动长裤更显风姿绰约。也不知她啥时买的几顶草帽,给了云山和云岚各一个,自己的那个帽檐上还别了朵月季花。
    “小姨真好看,山哥你说呢?”云岚夸着小姨,看着云山。
    云山刚才的郁闷被眼前小姨靓丽的风采冲淡了许多,忙诚恳地说:“小姨比花还好看,也不知道以后是谁有福气做咱们小姨夫。”
    董明月的脸一下子红了,连脖子都有了粉色,“两个小贫嘴的,跟小姨没大没小,到了崇州让二舅收拾你们,你们二舅最信我的了。”
    云山说:“诶小姨,难不成说你难看,二舅就不收拾我们了?”
    云岚也道:“就二舅那小身板儿,能收拾山哥?山哥得让两腿加一手。”
    “小样儿,你二舅不是三年前你见到的样子啦,如今他从新疆支教回来,可魁梧了,等见到了你们就明白怎么是个长幼有序了。走吧,别贫了。”
    三人下楼骑车往南大方向走,别说骑上车还有点风丝儿。
    “小姨,现在放着暑假呢,学校能给进去吗?”云山问。
    “我是学生会的文宣部长,认识门口保卫处的人,放心吧!”
    云岚眯眼做了个鬼脸,“小姨,你对象在不在学校啊?”
    “嘿你个小丫头,人不大,心思不少,小姨啥时处对象啦,你给介绍的啊?带你们去大学看看,是让你们对大学有个直观的认识,也让你们明白上大学的重要性。学校里有很多书、很多社团、很多知识渊博的教授,能教给你们在中学、在社会上学不到的东西。”
    “哎呀呀,小姨你用心良苦,那你说上完大学都能干些啥?”云岚没等小姨说完就插上了。
    “首先,考上大学就是国家干部,在校期间的食宿费用都由国家承担,另外还给予一定补助,表现突出的除了物质奖励还有荣誉表彰,甚至被推荐入党,像我现在党龄已经半年啦。毕业以后,我们中的大部分人进入各级党政机关、大型企事业单位成为预备干部,还有一部分进入研究机构成为未来的科学家、技术专家,将来都会成为国家的栋梁精英,不会为社会地位担心,也不会为后代的医疗教育有后顾之忧,当然更不会再为衣食温饱担心。你们说上大学重要吗?”
    云山、云岚听了小姨的话后都不再吱声,虽然有些话还似懂非懂,但大概能理解。
    “怎么都不说话啦?”小姨很满意她讲话的效果。
    “小姨,考大学难吗?”云岚小声地问。
    小姨思考了一下说:“难不难因人而异,像你生活在城里,你爸你妈双职工,收入稳定,不愁吃穿,可以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并且你爸妈都能辅导你学习。而跟你竞争的大部分农村考生,他们要考上大学就难多了,像阿山他们村里的很多人,很小就要学会挣钱养活自己,或者帮家里干活挣工分,上学的目的就是为多识几个字,不至于成了睁眼瞎,能坚持到高考的不多,都是全家人紧衣缩食专供他考学来改变家庭命运的,他们哪能心无旁骛地学习?你说如果连他们都竞争不过能说的过去吗?”
    云岚听了小姨的话也端肃了神情,“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我要考到北京大学去。”云岚一手扶车把,一手挥舞着。
    小姨被她给逗笑了,又问阿山:“你呢?”
    云山思索了半天,“小姨,我没有打算过将来要干什么,我觉得待在云崖山也挺好的,我不习惯闻城市里的味儿,也不习惯城里成天乱嘈嘈的声音。”
    “那你想过将来靠什么生活呢?想过怎样才能成为对社会更有用的人吗?”小姨对云山的回答一点儿都不满意。
    “如果南爷爷同意我出师,我就做个大夫,给山里的人治病疗伤,有空就去捕鱼打猎,足够生活的了。这三年我靠打猎挣了不少钱,都没怎么用爷爷的工资。”云山认真地说。
    “阿山,你上小学时,老师没有问你们的理想是什么吗?没有问你们打算长大做什么吗?”小姨又不甘地问道。
    “问过,不记得我是怎么答的了,不过我们班的人多数都说要当个好猎人,一天能吃三顿,顿顿能吃饱。”
    这次小姨沉默了,她觉得自己是在问‘何不食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