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是哪里我说不好,不过应该从金陵城的门面做起,而且是能短时间内出成绩的,比如夫子庙或者是老城墙老城门的保护和修复,老百姓看着舒服了,以后就好立规矩,制订保护措施会少些阻力,财政上给钱也痛快,沈书记脸上也有光不是。嗯,几个小项目做好了,再去攻大项目,比如秦淮河的治理、栖霞寺的修复重建等等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说得对呀良驹,做好事也得有章法,讲逻辑还得懂政治。把小项目先攻下,气势营造出来,大项目虽然暂时不动,不过得先保护起来,让老百姓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我有数了,并非一蹴而就,但须目标明确。”
云山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心中颇以为然。
从车站回到颐和路宾馆时已经快十点了,虽然有点累,可想到明天就要回家了,一家四口都很兴奋。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妈诚不我欺!我要回家!”云岚一通感慨。
干娘戳了戳她的腮帮子,“呸呸,哪里亏着你了,狗窝里竟然长了个白眼狼,该掌嘴!”
云山笑着接道:“干娘,让我来。”
云岚不乐意了,掐向云山腰间的软肉,云山吃痛后飞奔回自己的房间,云岚在后面追着,董明秀两口子看着他们嬉戏打闹不禁相视一笑,天伦之乐大概就是如此吧。
房间小几上赫然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压着一大块鲜黄色石头,有三四个火柴盒摞起来大小。对石头太了解了,云山感应到这分明是一块上好的田黄冻石,梁爷爷屋里还藏着一块呢,是篆刻印章的顶级材料。云山拿起石头放在手里摩挲着,一股熟悉的香气在鼻前缭绕,拿起信封时,云岚追了进来,刚要掐他,一眼看见信封角上澜依二字,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云山没理云岚,拆开信封,理平信纸,还是沈澜依身上那好闻的香气。
“云少侠,见字如晤,等了很久没见你回,爸爸催我回去了,便留书一封。
石头是从我爸那儿讨来的,据说是上好的印章材料,或许能配得上你的书法。你送我的字让我爸看到了,此人甚是不仗义,竟欲夺爱,我答应他跟你再要一幅,润格便是这块田黄,还请小英雄千万不要拒绝哦,否则将失信于大人,颜面不存矣!
得知爸爸没有为你请功,甚是惭愧,听了爸爸说的理由,似乎也有道理,但总归是唯我论,不足道也,这里澜依给你赔礼了,不过小英雄心胸豁达,这功不功的,你也未必搁在心上。
下午你的关于保护城市文化符号的高见爸爸说给我听了,称他是激赏亦不为过,澜依也极佩服,保护胜迹保护文化既是传承也是发扬,正是我辈读书人之责任,然述之于口易,付之于行则难,向少侠学习!不知你们何时返回兰陵,可能不及相送,不过回京时,要是没有特殊情况,我想去兰陵拜访你们,不要拒绝哦!澜依即日。”
还是别来拜访吧,我得专心学艺啦,时间耽搁得太多了,回去怕得挨骂。云山心里想着,这块石头确实不错,比自己名章的用料好些,给书记的字嘛,不如明早就写,让宾馆的女经理转交吧。
躺在床上,云山开始胡思乱想。今天发生的一切,竟早被云游僧看穿,他究竟是仙还是佛,以他的智慧,又为何对我这么客气,说不定他认识我爷爷或者梁爷爷?或许也擅长算卦吧。小岚今天是怎么了?早也生气晚也生气,她不喜欢沈澜依吗?沈澜依又好看又知书达理的,干嘛不喜欢人家?沈澜依不愧是京城来的,知恩图报,有礼有节,父母那么大的官却没有一丁点儿的傲气,确实不错。嗐,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值得生气?
大舅这次是升官了吧?从市里到省里,看他挺激动的样子,应该是!不过还是在金陵,大概就是换个办公室吧;媛媛表姐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房间里收拾得那么有条理,该不会是大舅妈帮忙的吧,送我的笔记本呢?噢对,装箱了。
海边的沉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自己离开自己了呢?咦,爷爷?爷爷怎么受伤了?不对,爷爷还笑着呢,这是从京城刚回来?手里咋还提着个包袱?不是带着皮包呢吗?这个老太太是谁,笑得挺吓人……
第二天离开宾馆前十分钟左右,大舅的电话打来了,干爹接的,大舅只说了八个字:调令已到,升了副厅,然后就匆匆挂断了,干爹笑着摇了摇头,也说了八个字:新官上任,准备烧火。
云山昨晚没睡好,起床到现在一直觉得眼皮有点沉,罕见地想打瞌睡,而云岚似乎已忘记了昨晚的不快,去往火车站的路上一直哼着歌,就是不理云山。不时搂着董明秀撒娇:妈妈,我要找林小玄玩;妈妈,我要吃烧烤吃凉皮吃焖鸡;妈妈,这一趟亲走的时间太长了,我都快忘了我的房间什么模样了,你帮我回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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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永泰左臂还不能动,弹头虽然早被南静之取出来,也包上了他自制的外敷药,但是一直在渗血水。好在梁永泰功力深厚,子弹也没伤到骨头,这几天他还是坚持和老南轮番前往上次出事的地方,一个叫蛇魔拐的地方寻找云鹤年的遗骸,此外就是商量着要不要把云鹤年坠崖的事告诉云山。告诉吧,一是怕云山受不了,精神受挫了再一蹶不振可咋办?二是怕他寻根问底,知道事情的原委后,一怒之下回京寻仇,这反会害了他;不告诉吧,一是瞒不了多长时间,假期结束开学前,云鹤年没有理由不回来,瞒这个把月没有多大意义;二是云鹤年不回来的理由是什么,这个谎怎么圆?俩老头商量了几天没个头绪,昨晚终于做了决定……
今天南静之和梁永泰都没再去蛇魔拐。说来也怪,除了云鹤年投崖前扔出来的包袱,他们没寻着他的任何遗物,蛇魔拐的崖下他们寻了几遍了,别说尸首,连点血迹都没有,难道老云没死?希望是没死,但理性告诉他们绝无可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不说是粉身碎骨,定然无生还之理。如果被崖树或者山藤之类挡住了,那这一连好几天烈日烤晒,渴也渴死了。被人救走了?那得多大本事,能凭空把一个垂直下落的大活人接住,除非神仙。
南静之一早就在给梁永泰熬汤药,还得炮制外敷的。
“老南你说,我这胳膊还得几天能动?云山这孩子细心,回来见我受伤肯定心有疑虑,再说我也得去接小妮了,也不知道那刘玉柱嘴巴严不严,有没有乱说,我得去看看才放心。”
“你这伤恢复得算最快的了,也得再有十来天才能动。不过你要去接小妮的话倒是无妨,我有现成的木箍,给你套胳膊上,没有二次伤害就行,带上外敷药,到了济州让你的师兄给换下就成,汤药不喝也没事。”南静之答道。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这么痛快地答应我去接小妮?”梁永泰有点意外。
“是啊,阿山回来如果看到我们都在,就差他爷爷,那他肯定当时就得起疑心,如果你也不在,而且是去济州接小妮,那阿山会好很多,你说呢?”南静之解释道。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问你胳膊啥时才能动。既然如此,我明天一早就走,胳膊好得差不多再回。你说话留点意哈,另外别整天愁眉苦脸的,老云说不定真没死呢。你说呢?”
南静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行,我知道,你路上小心,别再磕着碰着了,外敷药马上就好。”
“还有,明天一早我走后,潘四奶奶那里你也要尽快去打个照面,让她知道我们是刚回来,不然也容易出纰漏。”梁永泰又道。
“唉!果然一个谎言,需要一百个谎言来……”
阔别云崖村18天后,云山终于在7月28号的中午回来了。被大舅装箱的古玉他一件没带,棋盒和象牙笏板也没带,都放到干娘家了,干娘把他的房间收拾出来,放了他自己的东西,他随时也可以过去住。不过他的背篓还是满的,有外婆让他带给潘四奶奶的干海鲜,外公让他带给三位爷爷的玳瑁烟嘴,有带给小伙伴的贝壳(大海螺壳等),还有媛媛姐的笔记、沈澜依送的音乐盒、云游僧嘱咐进山练功要带的玉杵臼等。经过崖下村时,云山又买了几斤肉和骨头、打了10斤稻花香。
近乡情更怯,还真是的,快到老崖头的云山感觉心跳得更快了。
还好,天太热,除了大榆树下两头正在反刍的黄牛,村口并没有人。不过刚到了村口,云山远远的就看到一条狗疾驰而来,是大黄!没错,大黄更高更壮了,看来二羊对它不错。
“大黄!”云山情不自禁地喊起来,大黄扑向云山,直用舌头舔他的胳膊,欢快地摇着尾巴,幸亏有准备,不然非被它扑倒不行。他抱住大黄,胡噜着它的头,大黄喑呜着,似乎在倾诉自己的思念,又像在埋怨云山为啥现在才回。
大黄兴奋地在前面跑着,然后又折回到云山身边,它想先回家一趟告诉老主人一声小主人回来了,但是老主人不在家,它也不舍得离开云山半步。伴随着大黄的纠结很快到了巷子口,闻到了肉香的云山,不顾背篓沉重,颠了起来。
“爷爷,我回来啦!”
家里很安静,听不到春妮的叽喳声,也听不到南爷爷沉浑的声音。推门进了院子,云山放下背篓,顺手抽了根肉多的大骨头,敲碎了放到大黄的饭盆里,大黄开心地嗷了一嗓子,干饭去了。
可能是听到了大黄的声音,南静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根柴,“南爷爷,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在家呢!”云山扑过去,抱住南爷爷的胳膊,“唉呀,刚才烧火柴禾烧得劈啪的没听见你开门,你可是回来了,我自己在家都闷得慌哩,快洗把脸歇歇!大黄个狗崽子现在也不咋着家报信了。”
“我不累,咋就你自己在家,我爷爷和梁爷爷呢?你们没一起回村?”
“先去洗把脸吧,看这一身汗!锅里还炖着猪蹄呢,上午你干奶奶送来的。回头跟你细说,我先把饭菜捣鼓好。”
南静之有些心虚地转身进了厨房,云山并没有察觉,他还沉浸在兴奋中,他先进了爷爷的房间看了一眼,算是告知一声,然后才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躺了一下,心想还是自己的床睡得舒服。把背篓拖回自己的房间后,他才洗了头脸,换上背心。云山把刚才买的肉和骨头拿进厨房,要把它们腌起来,不然很快就要变味。腌好了肉,也听到南爷爷喊他吃饭的声音,云山边答应着边倒了一壶酒,然后才过去。
这回南老头没有反对云山喝酒,爷儿俩边吃边唠。简单问了一云山的南方之行后,南静之略沉吟了一会,才告诉云山始末:他们三人带着春妮来到京城后,找到以前工作的单位,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已经被平反了,只是没有联系地址,通知不到他们,三人还蒙在鼓里呢,这下高兴坏了,在旅馆里就喝酒庆祝了一番。第二天三人又向熟人打听他们的儿子究竟去了哪里,结果有人告诉他们,当年受老子们的牵连,云山和雁飞的爸爸妈妈他们被秘密调到导弹研发基地去做警卫和医生去了,而且这一去就是十来年,从来没有出过基地,所以都以为他们失踪或者牺牲了。
你爷爷听说了这事以后,当即决定要前往基地去找你的爸妈,本来我和你梁爷爷也想去的,但是京城里还有些恢复名誉的手续要办,而且必须本人去,于是我们兵分两路,各办各的事。回兰陵的路上,路过济州,你梁爷爷在济州有个师兄,他顺道去拜访打听一些师门的情况,他师兄的孙女和春妮正好同岁,一起玩得舍不得分开,就多住了些日子,你爷爷怕你回来家里没人在,就嘱咐我早点回村。
家里现在是大喜临门,一是爷爷们都平反了,这回都得领好大一笔工资款;二是你和雁飞的爸妈、还有你梁叔叔也都知道了下落,干得都还不错哩;这三呀,说不定哪天咱们就要搬回京城啦。阿山,你说高兴不高兴?你想见你的爸妈不?来来来,咱爷俩先喝点,等大家伙团聚了,咱们呀再好好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