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的时候，杨淑率先醒了过来。她艰难的动了动，浑身酸痛，嘴唇上更是疼的很。她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墨天浩，他紧闭双眼，还没醒来。杨淑伸手摸了摸墨天浩的脑袋，有些发热。她这才注意到，墨天浩胳膊上的那些刀痕都很深，有的甚至见了骨，加上昨晚的动作，有些伤口都裂开了。还有之前鬼婆婆的鬼沙，墨天浩即使再小心，还是无可避免的沾到了一点。那东西与其说是毒，杨淑觉得它更像化尸粉，粘在皮肤上就是一个洞。

    杨淑做起身，还好两人的衣服都还能穿。她没有惊动墨天浩，起身在周围找了找，竟真给她找到些白茅根。杨淑大喜，采了些，嚼碎后敷在了墨天浩的伤口上，然后又用墨天浩自己的衣服布条给他包扎了一下。

    这个过程中，墨天浩的眼皮颤了颤，眼看着就要醒。杨淑干脆利落的点了他的安眠穴，她还没做好和墨天浩谈判的准备，墨天浩也需要休息。

    接着杨淑在峡谷里转了转，之前应该是她多虑了，范越等人没有再派人来。她放了心，走回天法魔女和鬼婆婆死的地方，毫不客气的把两人的外衣都脱了下来。她和墨天浩的衣服虽都还能穿，但都已经破损的厉害。然后她又在峡谷里抓了几只兔子、野鸡，生了一团火，慢慢的烤起来。

    ……

    太阳彻底升起的时候，墨天浩也醒了过来。他躺在地上许久，才缓缓坐了起来。昨晚的事，他虽不是完全记得，但有些模模糊糊的片段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一时间，他的脸色和心情都十分复杂。

    他四下里看了看，杨淑已经不在这里了。他的刀和面具好好的被放在旁边，杨淑显然没打算动。一低头，墨天浩又看到了胳膊上缠着的布条。想起早上隐约的记忆，他的心情更复杂了。

    墨天浩拢好衣服，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找杨淑。他很肯定，杨淑一定还在这里。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杨淑。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是升起的篝火。她手里翻动着用树枝串起来的兔子，，旁边还有烤好的烤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杨淑头也没回，只说：

    “醒了？吃吗？”

    说着，把已经烤好的鸡递给墨天浩。

    墨天浩沉着脸，但还是走到杨淑对面坐下，并接过她递过来的烤鸡。

    墨天浩是从扬州城里来的，身上除了兵器，什么都没有。可杨淑是从蜀中一路而来的，水囊、粗盐都有。她做惯了这些，烤鸡的味道更不会差。墨天浩直接咬了一口。

    看他吃的毫不顾忌，杨淑忍不住调笑道：

    “不怕我给你下毒啊？”

    墨天浩痴笑：“你若想杀我，刚才就能动手了。”

    “哈。”

    杨淑笑了：“你倒看的明白，那我们谈谈吧。”

    墨天浩脸色不好，但他说：

    “你想谈什么？”

    此时的两人都无比冷静，仿佛昨晚那两个凶狠、疯狂又绝望的人根本不是他们。

    “还是之前的事，我们合作吧。”

    “凭什么？”墨天浩问。

    杨淑刚想说话，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脸色十分复杂道：

    “要不你还是先把衣服穿穿好再谈？”

    然后把鬼婆婆的斗篷扔了过去。。

    墨天浩下意识的接过斗篷，顺着杨淑的目光一低头。他胸前的衣服已经被撕破，即使他已经很小心，胸口还是有大片皮肤暴露出来，而且昭示着昨日疯狂暧昧的红痕清晰可见。一时间，他的脸色格外难看。

    杨淑想笑，但终究忍住了。她撇开头，冷静的反问：

    “我被天山和左家的人围攻的事，你都知道了吧？没猜错的话，之后你应该也让人找过我吧？”

    墨天浩咬着牙，回答：

    “是，你回梅花阁了吧？”

    杨淑笑了笑，无奈道：

    “是啊，我回梅花阁了。但在这之前，我还去了一个地方。你猜猜是哪儿？”

    墨天浩没说话，只目光冷清的看着她。

    “我去了绿柳山庄，被顾璟程的人抓走的。”

    这下，墨天浩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惊讶，但他仍没有说话。

    而杨淑把在绿柳山庄的事和墨天浩说了。

    “我想你已经知道了，顾璟程集结了一批江湖上臭名昭着的人，这才是他的后手。加上他已经和范越合作了，他有多难对付就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墨天浩继续沉默，但脸上显出一派深思的模样。

    “左子辰和红花的武功如何，你应该知道。比之你我是差了一点，但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可他俩都说了，现在的顾璟程很可怕。”杨淑还在继续劝说。

    “我知道。”墨天浩终于开口了。

    可还没等杨淑高兴，他却又说：

    “可我没必要和你合作。暗罗卫不缺人，朝廷更不缺人。”

    杨淑无奈，从烤好的兔子上撕下一条兔腿啃起来。

    “你说的没错。朝廷若真想让顾璟程死，派个三万五万的兵马，顾璟程就是三头六臂也没用。就像当年的那个魔头。可如果是这样，你们暗罗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百姓辛辛苦苦省下给你们的这份赋税钱有什么意义？还不如拿去养大庆的军队。”

    “嗖”，话音刚落，就有个什么东西从她耳边擦了过去。从杨淑耳边飞过去的是刚才拿在墨天浩手里串烤鸡的树枝，可杨淑没有躲，因为她知道，墨天浩并不想杀她。刚才那根树枝也只是擦过了她的耳边，削断了她的一缕头发，然后定在了她身后的山壁上。

    “没必要吓唬我，你知道这招对我没用。大庆建国八十余年，和梅花阁或者其他不是正派的组织合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吧？你何必这么抗拒呢？如果是因为我，那没这个必要啊。公司公司，公在前，私在后，你现在最大的敌人不是梅花阁，而是顾璟程。”

    墨天浩冷笑，吐出冷若冰霜的一句话：

    “我最大的敌人永远都是你，肖燕燕。”

    “不。”

    杨淑丝毫不受影响，摇头道：

    “方允知永远的敌人才是肖燕燕，可你，先是暗罗卫的副指挥使“银面飞刀”，然后是风雷镖局的墨天浩，最后才是方家的小公子方允知。不是吗？”

    墨天浩沉默了。是吗？确实是。自他加入暗罗卫起，他就已经抛弃了自我，他早就不是方允知了。

    “最多我答应你，等此间事了，你想把我送官查办，还是你我私了，我都奉陪到底。”

    听到这句话，墨天浩终于露出了几分兴趣之色，他问：

    “我凭什么相信你？”

    杨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平静的坦然道：

    “我活不过半年了。”

    墨天浩的脸上闪过一瞬茫然，然后是错愕，接着又迅速恢复平静。一时间，他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杨淑看也不看，把自己中了生死蛊的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墨天浩。

    “墨天浩，我不怕死。对于当年的事，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可能还是会举起手中的剑杀了我的恩人，你的全家。因为那是我当时唯一活下去的希望。当时的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完，所以我怕死，也不能死。可现在，我不怕死了。欠你的，我愿意用命来偿。而且我本来就没多久好活了，所以你不必怀疑我这画的真假。只要顾璟程死了，我任你处置。”

    墨天浩咬着牙，双眼赤红。手里的踏燕刀早已横在了杨淑面前。

    “你这条贱命，如何配与我家八口人相提并论？”

    杨淑仍然没有动，只是目光悲哀的看着墨天浩。她知道墨天浩会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