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没几天,到了11月2号,按照看守所的习惯,每个月的月初和月中会统一送一次已决犯去投监。
我们号子的号长‘黑疙蛋’和十号号子的号长老刘就在这一批投监的队伍里。
今天是严所的班,在吃了晚饭后,我和老杨正在办公室陪着严所坐着,一直到了晚上电视关掉,到了自由活动(准备洗漱睡觉)的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电话是郑所打进来的,郑所在电话中说已经和省监联系好了,明天去送犯人投监,让提前通知几个已决犯做好明天投监的准备,严所听到后示意我拿上笔记一下。
我找到笔后,一边听着严所说已决犯的名字,一边在纸上写着。一共写了五个已决犯的名字,其中就有我们号子的号长‘黑疙蛋’,十号号子的号长老刘,还有三个人也是在上个月收到判决后,等待投监的。
按照看守所的规定,在已决犯投监的时候,会有一份正式的投监文件存档的,而且内班也有一系列的手续需要办理。但因为今天已经是晚上,所以正式的投监文件就等明天走的时候再送进来,今天只是提前通知一下。
\&准备明天上午几点走?\&
最后严所电话中问了一下郑所,我听到电话中郑所说了一句
\&还和以前一样,八点半!\&
严所放下电话后,问了我一句:
\&眼镜,这几个人你都知道吧?\&
\&嗯!知道!\&
\&那你去号子里通知一下他们吧!让他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明天上午走!\&
\&嗯!我现在就去通知!\&
我答应一声后,拿上桌上的钥匙串就向过道走去。
因为明天投监的五个人里面,有一个是女的,所以我先去了右边的唯一一个女号子。
在我开着女号子方向的大铁栅栏的时候,女号子的小窗口处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人影,我仔细看了一下,应该是杨x。
杨x已经是已决犯,等熬过剩下的几个月时间就能释放回家了,所以在号子里过得也不再那么枯燥和无奈。特别是在我给她往里面带小说以后,经常能在她脸上看到灿烂的笑容。想想我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小小年纪就一脸的沧桑和落寞,与现在相比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唉!实在是劳动队没适合她干的活儿,要不我还真的希望能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儿每天走出号子,起码能自由地享受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能自由的享受一下临近冬日的阳光!\&
杨x在小窗口处看到是我后,很快就转身走了回去,应该是去报告给张姐了!
大铁栅栏打开后,我走进了过道,听到了女号子里有一种‘鸡飞狗跳’的动静,还伴随着\&快点,快点\&的说话声。
我猛的想起来,现在已经到了晚上洗漱的时间,都快准备睡觉了,女在押犯们估计有些已经睡下了,所以号子里才发出这样慌乱的动静。
虽然说女号子里也同样装着监控,号子里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录下来,但那毕竟是冷冰冰的机器,而我却是活生生的一个男人。现在这个时候过去,我心里感觉还是有点尴尬!
但我还必须得通知给张姐,所以为了避免尴尬,我就站在女号子的小窗口处保持着向外的视线叫了一声:
\&张姐,过来一下!\&
张姐在杨x告诉她我要进来的时候就\&收拾\&好了,几乎在我刚叫完,她就走了过来!
\&吆,眼镜,这咋不转过脸来,怕甚呢!\&
张姐看我几乎是背对着她,就和我开着玩笑。
\&咳咳...,张姐,咱们说正事!\&
为了避免进一步的尴尬,我赶紧和张姐说道。
\&那你也转过脸再说,又没人怕你看到!\&
\&不了...,张姐,你告诉一下你们号子的‘齐粉鸾’(化名),让他做好准备,明天上午八点半送她去监狱!\&
\&她要投监了!太好了,赶快走吧,省的每天看着麻烦!\&
张姐听到我说的后似乎很是高兴,和我说完后扭头向号子里面喊道:
“齐粉鸾,明天投监,上午八点半走!”
看张姐已经告给了齐粉鸾,我也就完成了任务:
“好了,张姐,就这一个事,我先走了!”
“咯咯咯,眼镜,临走也不回头看一眼!”
“不看!”
我赶忙说了一句后,就向大铁栅栏走去,身后只留下张姐一串‘咯咯咯’的笑声。
(在这里,我说明一下,即使我是跑号,我也不能随意去开女号子的铁门,更不能随意走进女号子。这一规定连内班的所有男管教都得遵守,更不用说我了!不过,像今天这种通知一些事情的事,在得到管教的允许后,我是可以过来的。当然,劳动队干活的时候除外,毕竟劳动队的人都是看守所里知根知底还信得过的人。)
随后,我走进男号子的过道,分别通知了我们号子的号长‘黑疙蛋’、十号号子的号长“老六”以及另外两个已决犯。
在把五个人都通知到后,我走出过道,在锁上大铁栅栏后,回到了办公室。
“严所,都通知到了!”
“嗯,行!”
严所坐在椅子上回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坐在严所身边的老杨看我坐下后,低声和我说了一句:
“眼镜,‘黑疙蛋’一走,严所管的这个号子就没有号长了!”
我看了看老杨,又看了看严所,严所正专注地端着他那个大搪瓷茶杯,小心吹着漂浮在表面的茶叶,小口喝着茶,老杨则在说完后带着点微笑看着我。
我瞬间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了!
我现在是‘跑号’,住着自己的单间,这是我的副所朋友给争取下来的结果。明天‘黑疙蛋’一走,看守所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严所负责的号子,也就是我曾经在的一号号子,从明天开始就没有了号长。
这个号子是看守所内很特殊的一个号子。其它方面先不说,单单是作为重刑犯和重要犯人的过渡号就和别的号子不一样,如果不是老杨再过俩个多星期就要释放回家了,老杨才是这个号子最合适的号长人选。但事实是老杨很快就要离开看守所了,显然让他做半个多月时间的号长就有点不合适了。排除老杨在外后,目前来说,知道怎么应对新入号的重刑犯的,看似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但让我重新回号子当‘号长’的话,我就得回号子里住,这就和我的副所朋友给我争取住单间的一番争取产生了冲突。严所虽然是看守所的指导员,但我的副所朋友的面子还是得给。这也就是严所不和我直接说,但却让老杨和我说这件事的原因。
“老杨,要不还是我回号子里住吧!”
我不想让一直照顾我的严所心里等的着急,也不想让老杨帮不上严所的忙,在想明白这些事后很干脆的回答道。
“老严,你看我就说眼镜没问题吧!”
老杨听到后和严所说了一声。
原先漂浮着的大搪瓷茶杯中的茶叶应该是落了底,严所畅快地喝了两口茶水后,这才看着我说道:
“眼镜,那个单间的号子还给你留着,白天的时候,特别是中午午休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回去!”
“谢谢严所,其实我一个人住单间挺不习惯的,还是住原来的号子好,起码人多,想聊天了还能有个说话的!”
严所听了后看着我‘呵呵呵’的笑着,一脸的轻松。
其实,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不太习惯一个人住单间,晚上一个人睡在通铺上后,号子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感觉原本显得很是拥挤的号子变得那么的空旷和冷清。特别是现在已经到了北方的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到了晚上更是如此,一个人钻在厚厚的被窝里一动也不想动,随便伸伸腿感觉到的就是一个字‘凉’。到了早上,更是如此,每天早上六点的起床铃声响起后,我都舍不得钻出被窝,最后都是硬逼着自己快速地穿好衣服,这样还能多少保留一点身体的温度,不至于流失的太快。
这应该就是俗话说的那种‘生气’(生活的气息)了。尽管号子里关着的都是一些犯了各种法律的在押犯,但毕竟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才会有生活的气息,才会让一个号子充满‘生气’。
我曾经想到过一件事,一个能让大多数在押犯都很快幡然醒悟、改过自新的方法,那就是像我一样去住单间。每天让你吃上饭,然后你想睡就睡,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欺负你,也没人打骂你,但就是一天都没有一个人和你说话,就让你一个人住在一个很是空旷、很是冷清的房间里。
我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可能就会承受不住这种没有一点‘生气’的生活,想要找人‘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要找人说话。一旦见到了一个愿意和自己说话的人,根本就不用对方提醒,你自己就得‘滔滔不绝’的把自己所有的事情给说出来。
这有点像是看守所的禁闭室,或者有的地方也叫‘黑屋子’,只不过不同的是,无论是禁闭室还是‘黑屋子’都是明显带着惩罚的意味,而我想的那种方法就是普通的一种在押犯的生活。也可能只是一种理想状态下的想法。
我和老杨在办公室一直坐到睡觉铃声响起后,才在严所的催促下,回到了自己的号子。
这几天,看守所内没有进什么新人,看似很平静,但我总觉得这种平静保持不了多长的时间。毕竟这是一个县城的看守所,虽然是北方一个不是很大的县城,但肯定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不同的事情。
我脱掉衣服后,一个人蜷缩着躺在被窝里,‘享受’着这最后一晚的单间生活,在盼望着明天早点到来的思绪中,我沉沉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