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带着御林军走在林中官道上,回头看了一眼。
此时容浔同南弋正同乘一匹马,举止亲昵。
南弋看着夜枭的背影,思绪沉沉,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这不是她原本的计划。
容浔的举动在她的意料之外,君烨的传令更是。
她原本是想借闯容家驻地来查看容浔是否在驻地,更是想提醒他在盛京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图谋反叛之事。
否则便是以卵击石,容家再不可能有翻身的余地。
君且不会留容家活路。
可没想到容浔却自己在御林军面前暴露出来,此番回城更是不知有什么在等着他。
君烨似乎一直在暗中观察容家的动静,竟然派夜枭传太子令,押送容浔回盛京城。
南弋低头看见容浔手臂环着她,温热的鼻息洒在她的耳侧。
“你就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南弋冷声问。
容浔握着缰绳的手不觉收紧几分,呼吸骤然一顿,心里的酸涩绵绵不断。
“……抱歉。”
南弋抬眸看见下午正盛的日光穿过绿林,落下一地斑驳光影。
“上午我派人将苏蕴和蒋言送走了。”她淡淡道。
“她果然去找了你。”
南弋轻笑反问道:“这不都是你计划好的么?”
容浔身体僵硬几分,“……你都知道了。”
“苏蕴心思简单,见你格外反常自然来找了我,把事情都如实说了。不过你算得很准,我到底会担心你,接着找到容家驻地。这一点,你倒是值得表扬。”
容浔在驿站的时候恐怕就做好了打算。戴着人皮面具掩饰身份,借苏蕴的口引她来容家驻地。当众宣布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御林军忌惮。
所以接下来呢?
容浔微微垂眸,声音里有些无奈:“你是真心想夸我,还是想讽刺于我?”
“夸你。”
“你生气了?”
“有点。”
“看来你是真的生气了。”
南弋冷冷轻哼一声,“啧,我如何不知,我还有个用情颇深、情定终生的小情郎?容爵爷不如好好说道说道?”
“要是可以,我倒是想坐实这种关系。”容浔的声音有些无力。
“……”
容浔看着四周防备的御林军,眸色越发寒凉。
“我必须做好这场戏给他们看。那些流言,不足以让君且相信。”
“我不想走到这一步的。可是即便我想陈情表意,想得见君且一面,都不得准许。君且准备堵死容家的路。”
“他囚禁我父母在宫里,无非是想牵制于我。他放任我在宫外,也是想看看容家能退让到何种地步。可是南弋,容家没有谈判的条件,只能接受君且的安排。”
“这就是帝王的虚伪。”
“主动找上君且的路只有一条,那便是容家反叛。除此之外,便是让君且主动找上我。”
“清元门虽势大,终究不好出面替容家说话。所以……”
南弋轻笑,“所以你就将动静故意搞的这般大,坐实我俩的事,拉着我给你垫背?”
“……抱歉。”容浔深深叹了一口气。
南弋看着日色慢慢由盛转而温和,这离盛京城的路也越来越短。
“其实你要是实话同我说,我也不是不同意。”
“……说什么?”
“让你做实我的小情郎。”
“此事一是我临时起意,二是……怕你不同意。”
南弋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以后万事好商量。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骗我。”
今日之事也是她未多加思考,这才后知后觉。
更重要的是,她以为容浔不会骗她。
太久不做杀手,把以前的疑心都快忘了。
只是她当容浔是朋友,如何会把杀手的疑心放在他身上。
队伍行进不快不慢,日色渐渐西沉,盛京宏伟的城门已经出现在眼前。
“你可知道昨晚你走之后,容家驿站起火遭袭。此事可是你故意做的?”
容浔惊诧,“不是。那样的话我不是很快就有暴露自己的危险了么?”
“也对。你戴着人皮面具出来,驿站没什么其他动静,难不成里面留了一个顶替的?”
“符擢身形和我相似,我让他替了我。”
南弋眸色一沉,“这盛京里,想掺和进容家之事的,恐怕还有不少的人。”
她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君烨遭到刺杀,那个时间点同容家驿站失火一前一后,不像是巧合。
或许,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背后之人是否是同一个?
*
进了盛京城,御林军的队伍引来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私语纷纷。
其中不少,都是关于“清元门少主和容家小爵爷”。
南弋抬脚下马,深深看了一眼容浔,一切尽在不言中。
容浔看着南弋走进客栈,紧紧握着缰绳,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情绪。
其实他还是骗了她。
诱她来容家驻地见他,坐实流言之实,更多的原因是……君烨。
君烨身为太子,当殿求娶于她,心思昭昭。
君且要顾及皇家脸面,也要维护君烨,必然会主动召见他。
御林军的队伍走远,朔风站在一处阁楼上,目光阴恻,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来。
“热闹才刚刚开始呢……”
这些人,总归要一个一个再无翻身余地。
*
南弋刚进客栈,突然被门边站着的人伸手用力一把拉了过去,双手被反扣在身后,挣脱不得。
她被那人紧紧拥入怀中,一阵清冽的松香包围着她,男子不断起伏的呼吸声里隐隐藏着怒气,却又克制地不敢多用几分力气。
箫瑜压着身侧的剑,冷厉的目光盯着那人。
“……放开。”
南弋微微挣扎,沉着眸色冷声道。
君烨喉结上下滚动,气息微乱,手上的力道依旧没有放松。
“不放。”
南弋察觉出今日君烨似乎有些反常。他从前一向矜贵自持,如何有这般失态过?
“今日我累了,不想同你动手。否则我能让你这般困住我?”
事实上,她也没有想到君烨会有这般猝不及防的动作。
这才没来得及反应。
君烨身上有特殊的松木香气,她刚进门便察觉到他在这里。
“我再说一遍,放开。”南弋有些不耐烦。
“不放,就不放。”
头顶传来君烨低沉微哑的声音,酥酥绵绵,有些无赖,又带着贪恋。
南弋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闭,一个用力踩在了君烨的脚背上,丝毫没有留情。
她用了八分力道。
要是用十分,她定是要踩断他的脚背!
武力最能解决问题,她还废什么话!
君烨倒吸一口冷气,吃痛放开了手。
她还真是能下得了……脚。
南弋轻哼一声,转身去了桌子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个干净。
“有话说,有屁放,没事就赶快走。”她一把将茶杯扣在桌子上。
这是她的地盘,又不真的是客栈,这厮想来就来?
君烨沉了些许脸色,定定地看向南弋。
“看什么看?”南弋被君烨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
“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君烨走近一步,眸色漆黑,像是在质问。
“让你不要插手容家的事,你非不听我的话是么?”
“你要是想同我谈这些,那你趁早省些口舌。”
君烨依旧是一身素衣,看不出胳膊上有伤口,同昨夜她见到的判若两人。
他幽暗的眼神深深看着她的眉眼,衣袖中的手微微收紧,连同胳膊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你还是一心帮他是吗?你就那么在乎他?”他的声音格外嘶哑,像是带着挣扎。
南弋靠着身后的桌子,颇有兴味地看着如今君烨的这番摸样。
怎么,他真的……吃醋了?
好啊。
不过,这与她有何干系?
她想要的他不给,那他想要的,她自然……摔碎了给旁人也不会给他。
这便是她的报复。
南弋细眉轻挑,眼中带着戏谑,她微微勾着唇角看向他,柔声道:“我帮他,自然是我在乎他。”
“明日城中或许就有新的传闻,太子殿下大可以好好听听。”
君烨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似乎不甘心地想从她的脸上找出点破绽和虚假,迫不及待给自己寻得安慰。
可是……
没有。
君烨握紧衣袖中的手,伤口处温热的鲜血慢慢渗了出来,可这点痛,不及他心底的百分千分之一。
他的眼角染上薄红,眼眸渐渐失去温度,结上一层冰霜,晦涩不明。
他看着南弋的脸,嗓音低哑微沉,一字一句道:“你在乎他,却一定救不了他。”
“南弋,你会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