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来自霁川的密信快马传到宫中。
君且阅后,瞬间脸色一白。
“是谁写的混账东西!”
桌上的茶水翻倒,湿了桌面,溅到了龙纹锦袍上。
那信使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帝君动怒的后果,是他远远不能承受的。
“河口决堤!太子失踪?!”
君且抓皱了手中的信纸,死死盯着信使,怒意冲天。
“这种混账东西竟然敢呈报本君?!申屠恭那些人都死了吗?!”
那信使抖了一抖,伏地道:“回君上,太子殿下同申屠大人去往荥河治水,其余几位大人留守礼州城。出事当晚太子殿下派申屠恭大人带走大半人手前去支援被困运粮人马,因为连日降雨,山体滑坡形成山洪,冲破开河口,河口决堤,太子殿下身在附近河岸的营帐中……不,不知所踪。”
君且仍旧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瞪着眼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
“不知所踪……都是废物!”
“本君派他们去霁川,他们竟然让太子以身涉险?本君要他们这些臣子何用!”
“传本君圣令,找不回太子,他们也不必回京!让霁川郡丞立刻赶去礼州荥河,聚集周围几州人手,不惜一切代价就算把整个荥河翻过来也要找到太子!”
“本君要见到好生活着的太子!”
那信使连忙道:“遵命!申屠恭大人已经派出当地所有官差,同附近几州州丞沿荥河寻找太子殿下踪迹。”
君且看着他:“太子亲卫现在何处?”
“回圣君,太子亲卫半数以上被洪水冲走,亦不知所踪。如今只有数人在荥河附近搜寻太子殿下踪迹。”
君且忽而沉了眸色。
“今日,你即刻同一队御林军快马赶回霁川。交代申屠恭,太子的性命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是!”
*
子霄谷。
清逸扒拉了一口饭,叹了一声,“南弋这是去干啥了?好几天没看见她了。今日可是有鸡腿,她可吃不着了。”
说着,他咬了一大口鸡肉。
此时食间里没有多少人,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得隔开坐着吃。
清逸对此见怪不怪,从去年开始,子霄谷的食间用饭改为分批轮流,分为三拨,所以这人流自然少了不少。
不过还是老样子,余夫子学莫堂的伙食依旧比子霄谷这儿的要好。大抵是如今有钱了,学莫堂每顿可以吃上半个鸡蛋!
阿落看了一眼清逸,低声道:“吃你的饭,耐心待着就是。”
“知道啦!”
一旁的沈景遥和燕无归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不过身边人似乎也都习惯了一向沉默寡言的两人。
“今日下午夜煞大人在万事楼发放解药,我得去跑一趟,结束了我还得去看着底下几个小崽子训练射箭,晚上还要习拳搏斗,我这一天天的,就闲不下来。”清逸忍不住道。
阿落看了他一眼,听出了清逸话里的意思。
于是也道:“南弋说了,该吃的东西,也要吃。”
清逸:“万一毒上加毒呢?”
阿落:“你命硬。”
来之前,南弋便让他们吃下了那一大团无殇花的解药,而来子霄谷也只有一个目的,为了带走清逸。
南弋说,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双方都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眼下时机未到,夜卫还在暗中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所以一切都要仔细计划,安排周详。
清逸已经服用下无殇真正解药的事情绝对不能被夜煞大人他们知晓,所以子霄谷的解药他们依旧要继续服用。
晚间,沈景遥约了燕无归一同对剑,两人互不相让,各自出了一身的汗。
两人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到谷中天上的星星分外明亮。
“还真是很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上一回了。从前的时候,知道你剑术不错,几乎回回是影卫楼的第一,却一直没有机会同你打上一次。”
沈景遥扯了一把衣裳道。
“不过,她倒是有事没事找我茬,把我当个练剑的苦力。”
燕无归没有说话,嘴角却是微微扬了起来。
除却天分之外,他知道她从来都是最不服输的那人,越是弱,她越是想赢。
燕无归从前也在想,不过是那么娇小的女孩儿,怎么就有那般大的野心。
“你别装了。”
沈景遥起身看了他一眼,“离开盛京的时候,你就不对劲。时常心不在焉,可她一出现,你总是听得分外认真。”
那眼神,欲盖弥彰。
燕无归面无表情,没有理睬他,一个人抬头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
“你现在的话,可真是多。”
沈景遥无所谓道:“阿落的功劳。”
燕无归这才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只不过有些不可理解。
“人这一辈子活着就这么一次,”沈景遥道,“保不齐哪天就提前去了忘川河。过着今日想着明日,等到明日却计划着后日,且不知究竟哪一天能真真正正地活着的。”
“燕无归,你既然不愿同她开口,又为什么愿意离开这里?离开了这里,你又该如何做?只怕到那时候,你与她,如断线风筝。”
“燕无归,我看你还真是缩头乌龟的龟。”
沈景遥起身,拿走自己的佩剑,低头看了看仍旧躺在地上的人。
“你这心底心思,瞎子都能看出来。也罢,这片星星都留给你,你自己……好好看看。”
沈景遥渐渐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燕无归一个人。
忽地,燕无归淡淡轻笑一声,抬手覆面。
“我告诉她了。”
“她不愿意而已。”
输得一败涂地的人是他。
*
沈景遥在栈道旁遇见了阿落,阿落朝着他笑了笑,眼睛里满是天上的星星。
“怎么在这儿?”他问。
“看你上来了。”
沈景遥四下看了一眼,这才走近几步。
那石壁上的栈道刚好足够两人并排行走,经过一处无光的地方,他并未停下脚步,却抓住了阿落的手。
十指相扣,掌心的温热传递给了彼此。
寂静的黑暗之中,阿落没有说话,却是默默地回应着。
几步黑暗中的距离,沈景遥却在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东西。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身边的这个姑娘呢?他记不清了。若是究根究底地去寻,着数年里似乎处处都有痕迹。
初进暗夜阁,他看见阿落能以一人之力打败数人围剿,从诸多影卫里脱颖而出。看似过分柔软,实际上下手却是比谁都厉害。
后来去了诡启之地,他们二人整日同在千音楼之中,日日相对,不难发现她有些小脾气。嘴上说的话硬气得很,实际上倒是被他不费力地拿捏。
到底是个软性子的人。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南弋才让他一定要护着她。
又或许是护得久了,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习惯,他再想舍去……倒是有些舍不得。
有时候闲着逗逗她,看她抓毛恼怒,省得她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也给他无趣的生活添了些趣味。
千音楼那儿没什么好吃的,他不知费了多少力气给她寻来几颗蜜饯甜糖来,她放在兜里小心翼翼地一颗颗数着,倒是可爱有趣得紧。
不过这丫头倒是好吃,一颗都没舍得分给他,为这事儿,他暗中气了许久。
再后来,他们的关系倒也近了些。每每晚间回去休息之时,他担心她怕黑,不近不远跟在她身后。那时他看到的星光落在她身上,有时会让他失了神,如今也忘不掉。
所以说,你要问他什么时候动了心,生了情,沈景遥觉得自己也不知道。
两人并肩而行,沈景遥仍旧握着她的手。
他开始想着以后的、未来的事。
和燕无归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更知道自己该怎么得到。
沈氏一族的人,一旦认定了一个人,便再难放手。
他和她的路,即便是踏着刀尖,他也会护着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