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长街人声,黑暗之中的寂静显得有些诡异。
沉沉落下的夜色里,刀剑相交之声骤然响起。只是在清元镇里,这些声音似乎很是寻常。
三道身影对战不休。
沈景遥持剑将那人逼退至墙角,却被对方轻而易举躲开。几个回合过后,他分明感觉到对方的实力远在他之上。
阿落见状,从后方趁机近身,想要摘下那人的面具,却被那人的刀背打到了手臂,顿时失去了力气。
出了万卷书楼之后,他们便察觉到有人在暗中跟踪。而且,此人像是行家出身,他们几次想甩开,却还是被一路跟踪。
沈景遥见阿落被击中,心底一慌,抽剑便朝着那人砍过去,整个人将阿落护在身后。
可突然,那人躲开攻击,下一刻转身跳墙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别追了!”阿落一把拉住沈景遥,看着那蒙面人离开的方向。
沈景遥压抑着愤怒,没有收剑,转身握住阿落的胳膊,却不敢用力。
“哪里受伤了?哪里?快让我看看……”
阿落看着他焦急的样子,安慰他道:“那人用的是刀背,我没有受伤。沈景遥,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人方才与他们交手时用的是刀,而且刀法实力不弱,可对方并未有纠缠伤人的打算,这一点,瞎子都能看出来。
所以这个人,只是在监视和跟踪他们。
沈景遥找不出任何头绪,环视了一圈,压低声音道:“先回去再说。”
*
第二日一早,冷初便带给慕修然一道消息。
空相臣约定三日之后于翠湖长汀见面。
“少主,是否要派人查一查?”
慕修然出声道:“空相臣身边几人的实力不亚于洛尧和你,若是贸然出手,反而会适得其反。空相臣这个人,远比我们预料得还要深不可测。”
在清元门的一切,空相臣都没有遮掩,可旁人就是猜测不出他到底要做什么,这才是让慕修然觉得忧心的地方。
同这样的人合作,这桩生意做得还真是小心翼翼。
冷初道:“属下之前观察过,空相大人身边一共有四人护卫,其中三人会武功,武器各异。唯独剩下一女子,常伴空相大人身侧,先前还一同去过禅虚寺。只是,此人像是不会武功。”
关于冷初说的这个人,慕修然有印象。只不过空相臣身边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路子,眼下还不是最重要的。
“空相臣身边的人自然要多留意些。回头挑几个机灵的,三日之后一同随我前去。翠湖长汀周围不必设下密探,另外这件事须得瞒着拂露殿那边。”慕修然道。
冷初应了下来,又禀报道:“安都来信,三殿下闯了祸,关了禁闭翻墙头逃出去,惹得圣上发怒。太子殿下求情,三殿下明日会被遣来清元门,一年不得回安都。另外,长公主也会一同前来。”
慕修然像是被气笑了,“这才回去多久,他又闯祸?修习本事不大,闯祸能耐倒是不小。合计着清元门还能让他改过自新?姬扬到底闯了什么祸?”
“信使说,三殿下将李中丞家的大公子套了麻袋打了一顿,李家公子现在还在卧床养病。听闻,三殿下下手有些狠,净挑旁人见不到的地方打。尤其是……还往那处踢了一脚。”
慕修然有些意外,没想到这祸是打出来的。
他是看着姬扬长大的,姬扬性子虽野,不受拘束惯了,要不是头上有一个哥哥姐姐压着,还不知能翻天覆地到什么地步。只是,姬扬也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尤其是下手还这般狠。
“可有问是什么原因?”
冷初道:“信使只提了四个字,积怨已久。不过,这事儿或许和董阁老家的孙女儿有关。”
慕修然了然,摇头道:“原来是为了那小姑娘。之前姬扬从我这儿要了一把女子佩剑,左挑右挑,格外上心,我还疑惑着到底是送谁能让他这般认真。如今,倒是破案了。”
“那信使还说,三殿下偷溜出宫不成,被太子殿下当场抓个正着……”
“你倒是打听得多。”
此时,宁衡也走了进来,笑着道:“什么事惹得你高兴?”
“姬扬那小子为了姑娘和人家打架,下手太狠,眼下被遣送来受罚,一年不准回去。”
“这事儿倒是新鲜,难怪冷初多问了几句。”宁衡轻车熟路地落了座,给自己倒了杯热茶。
眼下入了深秋,山上比山下还要冷得早些。
“方才来的路上,我碰见了长曦,她说今日要去一趟隐市。”宁衡道。
“她去隐市做什么?”
“没来得及细问,她便带着箫瑜匆匆下了山。我差人留意,山门的侍卫来报,那位倒是在山门早早等着呢。”
那位是谁,便不用多说了。
宁衡眼下还不知怎么称呼这位才算妥帖。
慕修然冷哼一声,“她一颗心都扑在别人身上,要不了几日,她怕是连我这个哥哥都要忘了。”
宁衡在一旁笑出了声,差点把茶水都洒出来。
“那位都成了上门女婿了,大舅子还这般霸道。”
慕修然没好气白了一眼,“你少胳膊肘往外拐。”
宁衡不再玩笑,正色道:“得,我倒是忘了同你说正事。昨个我去山下一趟,恰巧碰见了江渡。江渡提及前些天山下有几个人出现不知原因的怪病,只能用药吊着。所以我便过来问问你,是否差人下山医治查因。必要的话,得让长曦派几个清风堂的丹师协助。”
门内的医药堂由江渡管理,清风堂里都是门内丹师坐镇,一直由南弋负责。
只不过清风堂上下,从未对外透露过有关于炼丹丹师的任何消息。所以如今江湖上有关于清风堂的传言真真假假,也是南弋故意为之。
慕修然微微蹙着眉头,“连江渡都诊断不出是什么病,的确需要多加派医师查探。至于清风堂那儿,须得和念念商议一番。”
“再过不久,便是几大宗门会剑坐道的日子,此病怪异,还是小心为好。”宁衡添了一句。
有江湖的地方,宗门之间的纷争就永远不会停息。眼下和睦相处,说不定来日就拔剑相向。
两人又商议了些事情,茶水都添了一回。
看了看屋外的日头,慕修然问了一句:“拂露殿还没开饭?”
冷初突然道:“夫人派人传话过来……让少主和大人不必去拂露殿用饭。这时候,夫人和门主大概已经吃完了。”
连个剩的都没有。
慕修然看着宁衡,火气更大了些:“你那儿有吃的?”
宁衡:“……我是准备来你这儿蹭饭的。”
慕修然:“……”
*
隐市连开三日,这让南弋有了另外的打算。
想要达成同空相臣的合作,须得去隐市的往来阁。今日不行,改日她偷摸着再去。
只不过今日去隐市,她得把阿落带上。
隐市有天下珍奇之物,应有尽有,自然也有来自天下的消息。阿落想查有关于闻人家的消息,去隐市再好不过。
南弋到了地方,见沈景遥、清逸和燕无归都在,三人不知正说什么,见有人来下意识地提防。
把顺道买来的小笼包放在桌上,南弋这才问了一句阿落在哪儿。
阿落闻声,这才从屋内走了出来。
南弋笑着走过去,抬起胳膊道:“走,姐妹带你出去耍。今儿个隐市开市,有不少新奇玩意儿,看上了我付钱。”
忽然,南弋察觉到了什么:“你脸色怎么有些差?”
“沈景遥,你怎么办事的?”她立马回头质问。
说着,南弋拉起阿落的手就要诊脉,这才发现阿落的手背黑紫一片。
“怎么回事?谁打的你?”
沈景遥把昨晚发生的事都讲了一遍,尤其是提到对方用刀背打伤了阿落。
清逸在一旁道:“本来今天就打算去清元门找你说这个事,没想到你来得早。”
“我同那人交手,对方没有下杀手,像是只是跟踪而已。而且,在我和阿落发现之前,他就已经盯上我们。”
南弋听着沈景遥的话,蹙着眉头。
冲着阿落几人而来,对方能是什么人?难不成……和君烨有关?
“此地不宜再住,你们还是搬回清元门,住我那处山上。不会有人想找死敢来清元门动手脚。”南弋又道:“我会安排几个侍卫守在这个院子里,守株待兔。”
“沈景遥,回头你和我对个招,我倒是想知道那人到底什么路子。派人去查,也好有个下手的方向。”
沈景遥应了下来,目光看向了阿落的手。
阿落的体质本就偏瘦,即便不待在子霄谷依旧没长多少肉。眼下被打伤了手背,那只手看起来似乎要折了似的。
南弋立刻吩咐了箫瑜去清元门门下的医药堂拿药,对着沈景遥道:“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她留下一点毛病。”
“出了这档子事,今天不如一起出门,权当散散心。”
清逸凑过来,“我看上啥你给我买?”
“你连一只鸡腿都抠搜,我还能指望你大方地出去购物?买买买,都给你买。”南弋无奈道。
燕无归一直看着他们,半个身子靠在树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从始至终,她还真是一点没变,对待身边的朋友一直给予真心。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燕无归,走,咱们去……”清逸的话被打断。
“我有些累,不去。”说着,燕无归提剑便要进屋。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瞬间安静了下来。
清逸看了看燕无归,又看了看南弋。
这叫什么事儿啊!天知道他承受了多少!
明明是五个人,四个人里两个人互相有故事,关键是他成功错过了每一个!吃瓜他都吃不全啊!
这个场面他该做什么!谁来救救他!孩子只想出门开心逛街啊!
南弋喊住了燕无归,放低了声音:“你是准备同我生分吗?你想一个人留在这里,是不是也不打算去清元门?”
燕无归停下了脚步,身影一怔,微微用力握紧了剑。
似乎有什么东西困住了他。
燕无归转身,抬眸直接看向南弋,眸色晦暗不明。
“至少……给我一点时间。”
至少,让他放逐自己一段时日。
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时间到底有多长。
剔骨去肉,要想放下,谈何容易,更何况,他从未有放下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