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你怎么来了?”南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鹤惊寒能出现在这儿。
“是君公子派人传信去了玉鸣山,所以我才来了这里。”鹤惊寒像往常一般,拍了拍南弋的脑袋。
他叹了一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若不是来了信,我和师父尚且不知你在清元门竟遇到此等之事。你都这般艰难处境,为何不托人告知我和师父?难道我们会袖手旁观吗?”
南弋没敢对上鹤惊寒的视线,却瞥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君烨。
而君烨却一副坦然的模样。
“师父避世已久,我不想师父师兄因为我的事而被牵连。”
鹤惊寒叹了一声,“就知道你性子是这样,我和师父才更加放心不下你。你也别怪君公子将你的事告诉了我和师父。此前一个人面对了那么多危险的事,当真是辛苦你了。”
南弋只觉心里紧紧揪着,泛起酸涩。
“好了,别又多想。除了我之外,福安和谷尘也来了。尤其是福安,抱着我的腿不撒手,吵着闹着非要跟过来见你。今日一早刚到,他受了些风寒,吃了药等他睡醒便就好了。”鹤惊寒终于笑了笑,“等他醒了,见了你不知有多高兴。”
外面突然有了些动静,只见一个人大步闯了进来,夜枭没拦住。
“君瑾华!你人呢!”
南弋只看见霍霆一边喊着一边直奔着君烨,口里说着:“老子一片真心喂了狗!她当真是油盐不进没心没肺!我天天给她打工,她竟然背着我去对面酒楼看俊俏小厮!”
霍霆拉着君烨的衣襟,“你说,你当初用了什么手段勾引了你媳妇儿?挑几个好使儿的告诉我!是兄弟不能见死不救!”
君烨一把拉开他的手,“好不好使,你自己问。”
“你追的媳妇儿我怎么问!她俩不会在背后笑话我么!”
霍霆说着,突然瞥见南弋身边站着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鹤惊寒?我没看错吧?”
“你怎么下山溜达到这儿来了?这么些个年不见,你倒是一点没变呐!玉鸣山还真是养人得很。”
夜枭此时提剑匆匆走了进来,朝着君烨道:“主子,鱼儿上钩,已经捉住了。”
君烨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南弋。
“先前抓住的没留活口,这一次给你抓了个活的。”
君烨说的,是先前在子霄谷外跟踪他们的那些人。
南弋后来并非没有想过这些人还有别的帮手,她让慕修然派洛尧在清元镇留意,果然发现了些踪影。只是奇怪在于,这些人除了在清元镇四处走动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可疑的举动。
若是辛斓的爪牙,在清元门准备复仇反击的情形下还不撤退避难,反而四处乱窜?若不是辛斓的人,那会是什么人?
眼下羽麟卫已经盯紧了这些人,她倒是想看看,这鱼钩的另一端到底是什么。
影卫将人绑了压在地上,卸了手,嘴巴被塞着东西。
南弋并不急着审问,吩咐箫瑜道:“带回门里,我还有几种毒药尚未在人身上实验,正好拿他来试试。看得严实些,可别让他死了。”
少了一个人,暗地里的那些人必定会有动静,也许这是个好时机。
“除弯刀之外,还在他身上搜到了两样东西。”夜枭将呈上。
一块石头纹饰吊坠,一把片状暗器。
那石头普通,并非什么特殊料子,中间打了个圆孔用牛皮穿着,正面反面各用黑色涂料纹着太阳月亮,而周围是红色的一圈怪异纹路。
至于那暗器,南弋看了几眼,交给了箫瑜。
“还真是雷楚洲的人。”南弋眸色一沉。
霍霆尚且不知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最近清元门处处怪异,大白天的还有侍卫巡逻,各个路口盘查得紧,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凑近看着热闹,瞥见那日月纹饰的石头吊坠倒是突然认了出来。
“雷楚洲信奉神灵居多,认为日月是神灵化身,能够降福庇佑,所以有这种日月图纹祈求长生平安,听说在雷楚洲处处可见。这种石头吊坠便是一种,就相当于咱们寺庙里开光的护身符,喏,那周围一圈的红色纹饰是加了人血的朱砂绘上的。”
南弋出声道:“说得不错。”
霍霆微微昂着头,有些得意,“那当然,我从前也不是白混江湖的。”
南弋看向一旁的君烨,目光继而落在夜枭收缴回来的弯刀上。
“在如今的江湖上,双弯刀用得好的没有多少人。不排除你们是雇佣杀手的可能,你们换了装束和武器,却还是露出了破绽。”
“江湖宗门之人可以使用多种武器,却只用一种来护自己的性命。若是常年弯刀,只会在第二根和第四根手指处生出茧子,而在你们的手上,茧子却在第二和第三根手指上。很显然,你们先前使用的并不是弯刀。”
“以此推理,这只飞片暗器也是一样。在打斗里使用暗器是下意识的动作,所以只会用自己熟练且习惯用的。这暗器便是你们先前常用。很不巧,这暗器的做工形状倒是有些特别,拿着这个找起来怕是容易得多。”
南弋看着被绑着却一直低头的人,嘴角生出几分讥讽,杀意微露。
“你们做了些准备,有几分聪明,不过如今看起来,似乎聪明得不多。本少主没有耐性,要么你吐出些有用的,能让你好生地去。要么你只能祈祷自己死得能快些,免得今后的每一天每一时都很难熬。”
那人抬头,将信将疑。
“怎么?想说话?”
那人点了点头。
南弋冷笑,“本少主觉得你还是闭嘴比较好。”
那人开始挣扎,却被影卫用力压着。
“老实些!”夜枭呵斥。
“接下来的问话,要么点头要么摇头。”南弋看着他。
“你是雷楚洲的人?”
那人点头。
“你来清元门是要杀人?”
那人摇头,被塞着嘴一句话也说不了,只是皱着眉。
南弋眸色暗了暗。
“你去龙腾上川,跟踪的是我?”
那人看着南弋,眼神并未移开,点了点头。
“是辛斓派你们来的?”
那人微微一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紧接着皱眉摇头。
南弋示意箫瑜把人带走关起来。
“你觉得有几分可信?”君烨问道。
“此人的话,我一分都不信。”南弋冷着神色,只是在回想着方才的问话。
“这些人如今还在清元门没有离开,四处走动,他们似乎并不明白门中发生了什么。如果真是辛斓的人,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尽力掩藏身份,或者在事发之前就已经离开清元镇才是,何必等到现在,又不怕死地跟着我去了上川。不过此人刚才的反应……我却有些疑惑。并非没有另一种可能,盯着清元门的,还有来自雷楚洲的其他人。”
会是谁?
南弋垂眸思索着,却没有合理的怀疑方向。
这个疑问,伴随着南弋接下来的半个月。
在此事之后,那些用双弯刀的人在一夜之间消失在了清元镇,洛尧带着羽麟卫查到是万客行暗中插了手,并且将后事做得极为干净。
自此,南弋更加确定这些人并非是辛斓的人。
万客行的手,管得可是越来越宽。慕修然听后很是不悦,趁着大风的一夜派人暗中放了把火,火势乘风,运水的路被杂货阻挡,水面结着厚冰,一夜之间万客行生生被烧毁了一半。
接下来几日,慕修然让暗桩将万客行里入住命案累多、江湖追杀的人的消息接二连三放了出去,于是万客行至此争斗不断,消息泄漏,第一个矛头指向的自然也是万客行。
江湖上既定的规则被打破,万客行如此下去,根本无立足之地。
南弋第一次看到,慕修然出手把事情做得狠绝。
慕修然神色平淡,司空见惯了一般道:“在这江湖上谁不狠?这里是慕氏清元门,他们总得知道,在这块地盘上,要仰仗谁的鼻息而活。”
鹤惊寒来了清元门,改了身份面容坐镇医药堂,一同随行的自然也有谷尘。有了鹤惊寒在,南弋终于能彻底放心自己动身去雷楚洲。
出了玉鸣山,鹤惊寒一身所学所知皆来自药王,在这江湖上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身为同道中人,江渡自然看得出来,故而从鹤惊寒来到医药堂第三天起,便天天缠着鹤惊寒准备拜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头磕了一半被谷尘提着扔了出去。
只是,鹤惊寒也解不开慕清绝和姬芙身上的毒。
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中的是蛊毒。
这一日,箫瑜终于带回了南弋想要的消息。
“少主,已经在鬼市查出先前那暗器出自何处。”
“说。”
“此种暗器做工特殊,只有雷楚洲世家专有的工匠才会,而且,这样的暗器基本不会在世面买卖流通。这便是说明,先前那些人很大可能性是雷楚洲某个世家的人。”箫瑜道。
“世家?雷楚洲世家众多,数不胜数,如此推测基本是大海捞针。不过,有线索总比没有来的好。”
南弋敛眸,只觉得此事还有隐情。
据她所知,清元门和雷楚洲的世家几乎没有往来,那世家之人又怎么会盯上清元门?
先前审问,那人承认是冲着她来的,可南弋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在子霄谷外被抓住的那几人当场饮毒自尽,便是说明背后之人不想泄露任何的线索可供追查。所以,这人的口供对她而言几乎没有可信度。
只是,南弋格外留意的是问话时这人的反应。可惜,这人还是在地牢里用藏着的毒自杀了。
一如往常,南弋去了拂露殿给慕清绝和姬芙请安,安静坐了一会儿后才离开。
她不喜欢拂露殿清冷,于是让花房的人每隔几日都换个盆栽鲜花放在殿内,这也是姬芙的习惯。
这一个多月以来,南弋觉得从未如此漫长煎熬过,不论做多少事,她似乎总是抓不住,周围浮着一层散不开的雾。
若是说不怕,总归是自我安慰的话。
实际上,她怕极了。
一个人坐在拂露殿里的时候,她耳边有时候会有些幻听。总想着下一刻娘亲会唤她一声,父亲会招呼着她过去,仿佛她现在经历的都只是一个不好的梦。
南弋不敢去想,她失踪的十几年里,她的父亲娘亲和大哥是如何熬过这些艰难的日子。
皆拜辛斓所赐。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她疯了一样地炼丹和训练,她想知道自己能被逼成什么样,也想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力气。
君烨的身体在这段时间内恢复如常,暗地里做的准备她并非察觉不到。南弋从来都知道君烨和自己是同一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旦认定了什么就非要去做,偏执到底。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君烨已经决定要和她一起去雷楚洲。
清元门的事终究没有瞒得过安都那边,姬铖派来的宫中侍官见不到公主,立刻将消息传回宫中。姬铖当日便带着侍卫日夜兼程赶到清元门,见了慕修然提剑便杀,慕修然几乎没有还手,身上挨了一剑。
“是我没有护好她,都是我的错。”
慕修然能怎么做呢?他把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承担着清元门和慕氏的一切,既要提防他人虎视眈眈,也要时刻想着如何复仇。
可安都是一国根本,不能被牵连进来。
而此时罗间岛传来消息,去往雷楚洲的航道开封。
南弋和慕修然最后一次检阅完羽麟卫的训练,迎风站了许久。
如今的羽麟卫经过三个多月的全方位训练,剑气带着血性,已经脱胎换骨。每一天每一环节的训练,南弋都按照最高标准来严格要求,合格是基本,她要的是没有短板的战士。
同样的,她也是其中一员。
她要做羽麟卫的盾,也要做羽麟卫的剑,替所有人都杀出一条生路。
“这是我的半月令牌,加上你自己的另一块,合二为一,你便是真正的羽麟卫之主。”慕修然道。
“大哥,我并不在乎这些。”
慕修然将东西放在了她的手里,自顾自道:“这是大哥能为你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我希望,羽麟卫能护你平安归来。”
“不,是我要带着羽麟卫平安回来。”
*
南弋挑了三百羽麟卫,各分三路,由章久、卫迁、娄谙带队,章久一队和箫瑜随她去罗间岛,卫迁一队再分三路率先动身查探情况,娄谙一队最后出发。
事先准备的药、毒、武器、火药供应不缺,尤其是丹药和药剂,足够两倍人的用量。慕修然已经提前让在雷楚洲的羽麟卫暗中准备,以待接应。
“本少主希望诸位谨记,此行危险,承有使命,以所学之能,用手中之剑,拼满身之血性,报清元之血仇!”
“我等听令!”
南弋以剑划破了指尖,滴血进酒,一饮而尽。
长风起,长剑鸣。
那日一早,南弋去了拂露殿在门外磕了头,朝着尔澄行了礼,“有劳尔澄姑姑照顾好父亲和娘亲,我必定快去快回。”
鹤惊寒嘱咐了她许多,除了担心还是担心。福安没忍住,躲在谷尘身后偷偷抹了把眼泪。
“早去早回,平安回来,师父还在玉鸣山等你。”
于是临走这一天,南弋看到了许多人。
慕修然、宁衡、鹤惊寒、谷尘、江渡、福安、霍霆、叶思敏……
“为何不等等我?”一人声忽然响起。
君烨穿过众人笑着走到南弋身边,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她手指冰凉得很,继而握得更紧。
“我可不会让你偷偷走掉。”
南弋知道,君烨一定会来。
君烨抬眸看向慕修然,坚定着道:“放心,我一定会带着她平安回来。”
他低头笑着,眼底好似有初春的日光。
“等回来的话,翠湖山庄也已经完工,我们完婚吧。”
南弋答应了他。
*
十日之后,南弋乘坐的船只到达了罗间岛。
罗间岛位于两洲之间,无主之地,却也是两洲往来必经之地。
罗间岛有一主岛,其他小岛零星分散,因为刚开封的缘故,船只来来往往,数量不少。由于贸易和旅客繁多,罗间岛虽地处汪洋之中,却也不是荒凉之地。更甚者,这里的金钱珠宝比起大陆也要不值钱得多,贵的是食物和淡水。
此处虽说无主,可实际上,却有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