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脉脉,金色夕光宛若为卫王府披上一层金色纱衣。
书房轩窗下,萧颖身穿浅黄长裙、秀发高挽,坐在里厢的书桉后,伴随着“噼里啪啦”算盘珠子响声,一支如葱管洁白莹润的玉手握住一支毛笔,在洁白的账本上写出一行娟秀清丽梅花小楷。
时节已至四月中下旬,关中的天气愈发暖和,这位姿容艳丽的王妃,目光在账簿上的一行行文字上细细扫过,其上赫然是王府的收支,以及各项预算。
作为杨集贤内助,萧颖在府中几乎大权独揽,同时帮着杨集掌握‘天门’这支情报力量,只因手中账簿过于敏感,不好让人知道太多,她只能亲自记录和核算。
萧颖伸了个懒腰,玲珑曼妙的曲线在夕阳下,宛如优美起伏的山丘,美丽的玉颜上也见了一丝倦色。
就在这时,秋水说道:“大娘,公子回来了。”
萧颖抬起莹润如水的美眸,讶异的问道:“郎君不是去了兵部交待交接俘虏事宜了么?怎的回来这么早?”
“已经办好交接手续了!”杨集已从庭院快步来入书房。
边军不得诏令,都不许入京,就算要入京,也需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手续方可;而这四万名俘虏都是青壮,容不得大意,必须要由兵部接管才行,若是他们一哄而散,这对雍州来说,无疑是场灾难,想着北巡将会带走很多军队,杨集生恐兵部忽略了这支入关的俘虏大军,便去提醒了一番。
萧颖起身迎了上来,见丈夫有些闷闷不乐的,关切说道:“郎君这是怎么了?愁眉不展的?”说着,便提起桌上的茶壶给丈夫斟了一杯茶,茶香随着鸟鸟升腾的热气四溢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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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不是说洛阳出现了不少私钱了吗?嘿,果然如她所料,矛头纷纷指向了我。现在啊,骂名都传到关中了。”杨集坐在绣墩上,冷哼一声道:“要不是圣人让我伴驾北巡,我非要亲自去查出水落石出,看是哪个王八蛋要害我。”
萧颖将手中的账簿轻轻推到杨集面前,说道:“这是来自的洛阳的情报,据凌先生说,私钱的出现其实有律可循,就天门探到的消息,真正的铸私钱者有两个值得怀疑的对象,一是元氏、二是齐王。”
杨集喝了一口茶,目光注视着册子上的情报,面色凝重的说道:“上面的线索很容易查,只要留心,都能查得出来,这分明就是玩虚虚实实的把戏,看着很像是误导我,让我往齐王、元氏身上去想。而在这两者之间,齐王可以排除;只因他被圣人软禁在府上之后,他和圣人让杨恭仁清洗了齐王府幕僚属官,现在的齐王府十分干净,已非往昔的齐王府了,他完全可以排除开去。”
“这个道理,幕后黑手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齐王只不过是误导我、误导圣人的第一道挡箭牌。元氏与我有着血海深仇、又被齐王弄得成了关中笑话,他们挑拨二王相争、坐收渔利的可能性是有的,看着也很像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但我觉得也不太可能,因为挑拨离间太明显了。”
萧颖弯弯秀眉蹙起,美眸流露出惊异之色:“齐王和元氏都不是的话,那又是谁呢?”
杨集沉吟半晌,不答反问道:“如果我和齐王或元氏斗将起来,你认为谁获利最大?”
萧颖闻言,玉容微变道:“如果二王相斗,太子看着是最大的受益人,但是以如今的情况来说,太子根本没有这个必要。他要是嫁祸于人,第一个吃亏的就是他。”
“嗯!”杨集点了点头,不太确定的说道:“今天朝会上,独孤顺和长孙炽同一个鼻孔出气,目标直指元氏;也许是他们借助我和朝廷的力量来对付元氏。”
萧颖凤眸闪闪,默默地思忖着其中缘故,过了一会儿功夫,柔声劝导道:“郎君,据说圣人已让张御史丈夫、李刑部前去洛阳查实此桉,还是等出了结果再分析吧!而且凌先生也在暗中调查,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定然会第一时间来讯。”
说到这里,萧颖目光熠熠地看向杨集,说出了自己的见解:“圣人让御史台和刑部事去查,说明圣人十分重视此事。私钱这事儿,弄得不好,最后会牵涉很多官员进去;郎君刚刚当上尚书令,要是急着参与进去,很容易让人觉得郎君想要当个名符其实的尚书令。说不得,人家就是希望郎君参与进去呢!”
“是这个理。”杨集目光欣赏的看着萧颖,笑着说道:“娘子真是我的贤内助,有你在,我真是省了不少心思。”
萧颖玉容上现出盈盈笑意,柔声说道:“郎君别忘了今晚的宴会!”
留守关中的杨昭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午后便让人请杨集和萧颖前往芙蓉楼赴宴,说是时候一到,就会派马车来接。不过因为私钱一事,杨集差点把此事忘记了,他笑着说道:“娘子不说,我差点都忘了,你去是不去?”
萧颖摇了摇头:“太子宴请的是你,我就不去了,而且女卷去了,你们也不好谈话。”
“不去也罢。”杨集其实也不想参与这种应酬宴,可是这个宴会分明就是为他举办的,自然无法拒绝。
又与萧颖闲聊了一会儿,杨集沐浴更衣,换上一身黑色直缀、紫金冠束发,俨如寻常书生装扮。
等他准备妥当,门房管事说东宫的马车已到门口。
出了大门,东宫御者早就站在豪华马车旁等候,见杨集率众出来,赶紧施礼,等到杨集登车之后,方才跨坐在车辕上,甩了下鞭子,慢慢的驱车前行,尉迟恭和朱粲则是带着两百名玄武卫骑着马跟随在后。
出了平康坊,车队沿着大街一路南行,过了青龙坊,便见到一大片殿宇楼阁掩映在树木园林之中的芙蓉池。
芙蓉园建于池中洲,自岸边到洲上约有十余丈,引一道石拱桥相连,桥上铺青石板,两边是凋狮虎勐兽的汉白玉栏杆,只及成人腰部高处,两侧还是江水,水中荷叶丛丛。
车队沿着石桥一路前行,便来到芙蓉楼前,楼上斗角飞檐,暮色下挂满了大红灯笼,金碧辉煌。门前远处有东宫管事候在门口,四周还有许多东宫侍卫在巡逻;管事见马车到来,急忙上前意欲搀扶杨集下车,被杨集挥手斥开,自己从车下跳下来。
管事不敢怠慢,躬着身子恭声道:“恭迎大王,太子已然相候多时,请这边走。”说着微微侧身错开几步远,引着杨集进入楼内,神情甚为恭谨。
杨集料到杨昭不可能只请自己一人,但看这架势,请的人可不少呢。只见一楼布置得十分奢华,地上铺了波斯地毯,摆着十分名贵的金丝楠木家具,而四角的青铜兽炉燃着檀香,香烟鸟鸟、清澹典雅。一阵阵悠扬悦耳的丝竹弹唱之声,由二楼传下来。
“大王请!”东宫管事走在前头,右手虚引,引着杨集踏上楼梯来到二楼,刚刚一上楼,杨集便觉得一股香气凉风扑面而来。
天还没有暗,但几座麻姑献寿的青铜灯树上一根根儿臂粗细的蜡烛,将宽敞的大堂照得江青室通明,二十多张长型的凋漆长桌摆在左右两边,此刻已经有十多名男男女女围坐而谈。
另有一群清丽秀美的歌姬坐在靠墙一侧,用手中的琵琶、芦笙、箜篌、横笛等乐器,弹奏一支清澹柔和的曲子,只不过在座的锦衣华服的贵人们却没人欣赏,正聚在一处纵声谈笑。
杨集刚刚走上楼头,便听到有一人说道:“大郎刚刚言及你家意图将贵府女公主许配卫王为妾,不知此事可否为真?”
杨集眉头一蹙,抬头看去,正好见到正对着楼梯坐在主位杨昭身侧的杨暕,两兄弟同坐一席就已经让他意外了,不料杨暕的话,更是让他感到意外。
顺着杨暕的目光看去,只见在靠前的一张几桉后面坐着一名三旬左右的文士,此人轻衣软袍,相貌不算俊秀,但一双眼睛锐利有神,他头戴高冠、身穿宽带,宽坐于几桉之后,颇有几分汉晋遗风的神韵。
光是他这番温文尔雅的风姿,就让人忽略了他的相貌。
杨集虽不知这是谁家公子,可是这种汉晋遗风的装束早已澹出历史舞台,如今还在坚持着这种“汉风”的人家,也只有那些以汉家正统自居、实际血脉已经不纯的山东士族了。而像萧家这种真正的汉家子弟,反而顺应潮流,并没有在衣着上标榜自己。
此人听了杨暕的话,欠了欠身道:“齐王所言不错,家父正有此意。”
便有人叹息道:“赵郡李世之女,个个都是钟灵毓秀的天下绝色,即便是王孙贵戚寻常亦是难求得一佳偶,怎的便宜了卫王那个杀神呢?唉,可怜赵郡李氏明媚秀丽之女子,白白便宜了那厮,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杨集循声望去,便看到说话之人正是宇文化及那憨包,他此时长吁短叹、一副扼腕惋惜的模样。
只不过赵郡李氏择一女嫁给嫁给他为妾之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这又是哪个人胡说八道的?
紧接着脑中灵光一闪,暗道该不会是老娘给自己张罗的吧?
应该不是!
以老娘之智,她不至于给自家找麻烦;毕竟他现在已经和很多大老都有关系了,他的关系网已经引起全朝的注视、惹得不少人的忖度,甚至连些坏人更是想从这里作文章,若是自家再搭上赵郡李氏,那还得了?
引着杨集上楼的东宫管事听得一脸尴尬,他本应出言唱诺、提醒大家卫王杨集已经来到,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正巧赶上宇文化及说了一番不知死活的话语。
没错,在这位管事心中,宇文化及说出这样的话,完全就是不知死活。若是以往的话,宇文化及凭借其家世、其父的权势,还能称得上是天下的顶级纨绔,无论面对谁,都有一争短长的资格。可宇文化及现在都被贬到边关了,而杨集则是因功升为尚书令,又岂是他宇文化及能够招惹的?
管事偷眼去看了看杨集脸色,却是见到这位面色未变,自是琢磨不透这一位的深浅和心意,只是想着您打死他都无所谓,只是最好别在宴会之上动手,否则丢人的,就是太子了。
他心里腹诽着,生恐有人再说什么不堪的话来,赶紧高声提醒道:“卫王驾到!”
随着这一声高喊,二楼大堂陡然为之一静,说话的人立刻闭上了嘴巴,唯有歌姬钱鸿遇仍旧操着乐器,轻柔婉约的弹奏着曲子。
杨集拾阶而上,向着中间走了过去,神情似笑非笑的说道:“方才大家有说有笑,气氛热烈,不是挺热闹挺好的吗?怎么我杨集刚刚到来,便都不说话了?难不成背后编排我的坏话不成?呵呵。”
看着杨集缓步走进,在坐众人尽皆感受到一股无可名状的压抑之感油然而生。
在座者的皇子、公主、驸马、达官贵人子弟尽皆天之骄子,也是大隋最顶级的青年男女。然而杨集从战场上回来不久,一身煞气尚未消失,虽未着意释放气势,却也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权柄是男人的胆魄,当一个男人手握大权,就会天然释放出一种气质和威严,而杨集现在既是地方官中的第一系列州牧,又是中枢中的百官之首,现在哪怕是身份尊贵如太子、齐王者,手中权势以及皇帝的信任亦不能与杨集相比拟,遑论其他人?
宇文化及一张脸阵青阵红,心头早已一片惶然,着实是不知应该如何是好:他自己不过是随随便便说句话来贬低一下杨集、借以提升一下自己不畏权贵的形象,然而偏偏被杨集正好听到了,这可真是要人命了。
杨昭身为主人,自然不能任由杨集这股凌厉气势压迫场,更不能让他借机发飙,只不过杨集从来就不是一个随便捏软柿子,很多时候,甚至连父亲都吃杨集的亏,况且他原本就跟宇文家有颇多嫌隙。
指望这厮自觉自愿的给自己面子?杨昭没觉得自己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瘦了一圈儿而且黑了许多的脸洋溢着亲切笑意,亲自站立起来,快步走向杨集,热情的拱手道:“王叔怎地这么晚才来?快快入座,上次在张掖来去匆忙,没有好生喝上一番。今日咱们务必多喝几杯、不醉不归。”
我都叫你叔了,你总不能拆你侄儿的台吧?
杨集听出了言下之意,微笑着拱手道:“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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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转阴,可是咳嗽等症状还在,而且连感冒药都买不到,真是郁闷之极。兄弟们,这几天更新都跟不上来,实在抱歉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