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脚步缓了下来。
朱锦山碎碎念,一扭头发现方凌落在了后面,嘻笑道:“方凌兄弟,楚孤先生平时管饭吗?万一他耽误了,今天回不来呢?要不一会我们逮几条鱼吧,紫珊妹妹说你烤的鱼特别好吃,谷五带炊具了吗?对了,我们咋过江啊?------啊!你该不是让我们游过去吧?”
朱锦泰嘲笑道:“你会游泳吗?”
他年岁略长,已看出方凌有心事,却又不便相问。
“我是不会,可这算是个事吗?这里有的是树啊,随便砍一棵来,还能过不了江?”
前面就是月离江,方凌已经听到江水中的鱼儿在欢唱,但这个时候,他的识海捕捉到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他的不安,是因为前方弥漫着躁动,且带着暴戾的杀气。
很快,一群发型和装扮怪异的人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体型彪悍,脑袋半秃,耳侧结着两个发辫,虎皮袍裤,鹿皮皮靴,上身衣衫是暗紫色的,像是用鲜血浆染上去的,衣袖上皆绣着一个半月图案,手持的兵器也很奇特,非刀非剑,而是一种巨型宽面的月牙形板刀,刀背为齿状,刀面上刻着的图案,与他们衣袖上的一模一样。
朱锦泰很诧异,小声说道:“他们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像是北漠大陆的。”
他没真正见过北漠寒原的人,仅是从《四方志》那本书里对北漠大陆的民风、习俗有一点了解。
方凌以前听楚孤断说过世间的几个大陆,那仅是一种方位上的概念,并无判断的依据。
他听朱锦泰这样说,又从他们那身暗紫色的衣服以及那个半月形的图案,很快就断定这些人极可能就是朱洪鼎说的“暗月秘宗”,心中就有了戒备,同时也后悔没有提前把实情告诉他俩。
“小兔崽子,你们去哪?”一个面目狰狞的紫衣人厉声喝道。
朱锦山没经历过事,在他心里,外面和他家里一样,太平无事啊!至于那人的长相怎样,那是他爹娘没有生好他,怪不得谁,但厉声喝问,那就是粗野无礼,太不应该了。
所以他毫无惧意,大大咧咧地走上前说道:“你们谁啊?我们去哪玩,你管得着吗?”
朱锦山的话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兔崽子!”
那人顿时恼怒,大手一抻,直接抓向朱锦山。
方凌上前一步挡在了朱锦山前面。
与此同时,那人明明看到了方凌,却失去了目标,大手滑向了一片虚空。
那人扭头“咦”了一声,盯着方凌,又不解地看了看缩回的手,突然大声喊道:“有古怪,快围起来捉住,他们定是朱家的人。”
其余五人闻言立即合围过来。
朱锦山再不经事,也看出端倪,这些凶相毕露的人,且分明是冲着他们朱家来的,心里这才有了恐慌。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幽幽地传来:“要活的,先不要弄死他们。”
先不要弄死,意思是说终究还是要弄死的。
那一个“死”字,说得轻飘飘的,显得极其稀松平常。
朱氏兄弟顿时吓得毛骨悚然,小腿发软。
他们自小生活安逸,不见任何风浪,突然间让他们面临死亡,即便还没有发生,他们也是无比心慌,也终于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完全不同于家的另一片天地。
挡在他们身前的方凌,成了唯一的靠山。
方凌暗忖:“看他们这种架势,出现在这里,是早有防备的,是不是朱家子弟,这些人都是先要捉拿了再说,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朱家爷爷托付我的,万不能这样化为泡影呀!”
那六人把巨型板刀插入后背的皮囊,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合在一处,五指成爪状外张,掌心汇聚出一团黑色的雾气,化成实质性的弯弯曲曲的如藤条般的线状物,密密麻麻地翻滚着向方凌站的地方蔓延。
那些藤状物上隐约被一层闪耀的红色电光包裹着,相互缠绕,如乱麻般的,越生越多,渐渐密集,令人恐惧。
方凌不知道那些像藤条一样的黑色东西是什么,看着十分不舒服,而且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如果是他一个人,可以轻易脱离这种危险。
但现在,他首先要护好兄弟俩,在没有把握一起脱困的情况下,只能尝试正面应对。
如果逃跑,他也不知道现在该逃向哪里,而且除了这六人之外,还有一个隐藏在暗处的。
他很冷静,经历过落水轩的竹林万剑,他判断那些出闪着电光的黑色藤条,大概是一个法阵,而且催动手法与雪娘用的很相似,目的就是想把他们困住。
他这样想的时候,就把时间逆推到那六人施法之初的时刻。
他没有看到他们使用了什么法器,只看到他们双掌开合,五指成爪状,结成的法诀的确是真元催动的。
于是他围着六人游走了一圈,分别把各人的真元引回他们的气海中,并封住了六人双臂的经络。
“啊!”朱氏兄弟的惊呼重叠在一起。
他俩眼看着闪着蓝色电光的黑色藤条张牙舞爪地缠了过来,空有修为却因没有实战经验,竟不知如何应对,不免手忙脚乱地叫了起来。
然而,他们的惊呼还没有落下,刚刚还在眼前的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藤状物突然消失不见了,而那六人却不知为何,双臂竟然全都炸裂了,倒在地上抽搐个不停,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兄弟俩的惊呼拉长了一些,声调变高了一些。
“方凌兄,这些人?”
“他们为啥要针对我们......”
朱锦泰原是想问方凌,倒在地上的那六人是谁伤的,他极度怀疑是方凌出的手,但他真的什么都没看到。
朱锦山看到了一点,那个时候,方凌的身影有一个瞬间的重叠。
方凌打断朱锦泰的话,说道:“也不知那个朱家怎么得罪了这些人。”
兄弟俩立即明白过来,心中既茫然又恐慌,好在俩兄弟在后园学堂练就了一身装模装样的功夫,和方凌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这些人怎么办?”朱锦泰很快会意过来,无比气愤地说道。
“算了,既然不关我们的事,他们这般无理,略施小惩即可,以仁善为怀,得饶人处且饶人。”
两人听方凌这样说,心中无比震惊,竟然真的是他!伤人于无形,他是怎么做到的啊!
朱锦泰不甘心地说道:“就这样放过他们?”
朱锦山撇了撇嘴,说道:“哥,你要怎样?会杀人不?”
至于这些人为何冲着他们朱家而来,兄弟俩满心疑问,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问,一心想尽快离开这里。
方凌看也不看地上的那些人,径直向前走去。
兄弟俩想回家去啊!可是方凌现在是他们的主心骨啊!踌躇间,便也跟了上去。
躺在地上的六人中,一个神智稍清醒一点的人咬牙切齿地嚎叫道:“兔崽子,不论你们是谁,宗门断然不会放过你们,就等着吧,你们是绝无活路的,会让你们死绝的。”
方凌停下脚步,转过身淡淡地说道:“我们本无怨仇,略施小惩,是因你们的无礼,你既然搬出宗门压我,我倒要看看你背后的宗门又能奈何于我?”
朱氏兄弟闻言吓了一跳,心想没见过方凌杀人啊?这还是他们朱家放牛的方凌吗?
在他们看来,方凌能轻易打伤那六人,固然厉害,但伤人与杀人好像不是一回事吧,夺人性命,那可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朱锦山胆小,拉着方凌的后衣襟说道:“他们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还是算了吧!”
实际上方凌是想把藏在暗处的那个人激出来。
“干什么?你当真要灭口?”
那人见方凌忽然停下来,心中也是一惊,双臂不能动,躺在地上只有蹬着双腿向后蹭。
正是这句话提醒了方凌,为了自保,为了朱洪鼎爷爷的托付,杀死对方是唯一的选择。
他这样开解自己,心里就坦然了许多。
“你们岂止是无礼?你们来到这里本就该死。”
“可,可是,不怕吓着你,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
方凌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想知道。”
他心意已决,因为他已经知道躲在暗处的那个人的藏身位置,以他神识的强大,原本轻易就能探查到的,可是之前他一无所获,显然对方身怀独特的隐身功法,所以他一直在等待。
那人要么出手,要么逃走,只要动了,与之相应的法则就会有波动,在他识海之内,就必定无所遁形。
朱锦山鼻尖一阵轻风拂过,方凌已经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