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间，又是数月过去。
    以星时盘计算，方凌掉落到这个世界将近一年了。少年心灵深的柔软，唯有历经过悲痛，心性才会真正成长。
    他不再想起，是因为从未真正忘记。
    无名女子对《物源》的研读也十分吃力，但领悟能力比方凌强了许多。
    “文字是文明传承的一种符号，不同的文明，文字是不同的，书页的材质是我们那里的，文字却不是，我想不明白这是为何。”
    “文字不同？那你如何识得上面的字？”
    这出乎方凌的意料，他以前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总以为他们之间说话交流没有障碍，文字自然也是互通互用的。
    “你应当知道啊，我们之间是意念上的沟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话，我是借你意念之识，感识同步后，我们之间的对话就无障碍了，这些文字自然也就识得了。”
    方凌这才明白过来。
    “我推测，肯定是我们这一界的某位先辈，以混元、创世之大能，跨界去了你们那里，然后带回了他在异界中的所见所感，不过，既然这样，为何不把它归入世间正统道藏里呢？这么宝贵的传承，怎会遗落在江底呢？”
    那女子笑道：“你的推论倒也有趣，可为何不是我们那里的人来到你们的世界呢？这样，就可以解释它为什么没能出现在你所谓的正统道藏中了，而且，你不觉得书中通篇断字、用句，明显不符你们的习惯吗？”
    方凌想想，的确如此，虽仍有矛盾的地方，但她的推论更接近正解。
    那女子说道：“真相是什么，现在并不重要，只要能为我们所用就行。”
    从话语中，方凌看出她今天心情不错，而且话中另有意思，便知道她对《物源》的研读肯定有了收获，于是就十分期待。
    “穹之一息，世之万载，宙有万界，星空之下，万物皆为祭，间之有壁------，这段话，我的理解是：苍穹一息，世间万载，静止的是一世凡尘，变迁的是岁月流逝，星空之下，万物皆为祭。时间是相对的，宇之内，万千世界，有无形的屏障相隔，屏为镜，避之于速，障为界，让之于星辰之力，万界有相通。简单地说，回到原来的世界，要么是用极速跨越镜相，要么是引星辰之力破开空间之障。”
    方凌想到她曾经沉睡不醒，由衷感慨，生命相对于无穷苍穹，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世间千年，尚不足它半息之间。
    “屏为镜，避之于速，障为界，让之于星辰之力，这句话，像是指相对的两个世界，解决空间跨越的不同方法。如果是之前我们推断的那样，极速，像是我们那个世界跨越空间的方法，而你们所修行的天地法则之力，我觉得可能就是引用星辰之力。”
    这些时日，方凌把自己所知所学倾囊相告，那女子渐渐对天地法则和功法修行有了概念。
    她能这样推断，正是得益于此。
    他让她了解修行之法，真正的用意，则是一旦破界出去，必定帮她找到修行魂魄之法，修回真身，但修行一事，终是要靠她自己的。
    毕竟大道万法，皆是以天地法则为基础的。
    “如果天地法则的终极之义，就是引动星辰之力，那岂不是说要修到五境之上，我们才能破界出去？”
    “也不尽然啊，你们的五境，有崩天裂地、移山倒海之威，固然是极为强大的，不过，这种强大更像是法则之力的叠加量变，但能否引动星辰之力，我也不知道。”
    方凌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五境之上是什么样的。”
    “修得五境，也未必就知大道的真义啊！就引动星辰之力而言，强大的力量或许可以无限接近终极之义，但唯有正确的方法，才会以质变来引动星辰之力。”
    “我修行太浅，总感觉糊里糊涂的，现在连自己的法则属性都没弄清楚。”
    “你的乱法自然之道，好像并不在你们那个世间的修行法门序列中，你修行的时空法则也不在你们惯称的天地五行法则中，这是因为你没有受到前人思想的束缚才有的突破啊！怎么在这个问题上思想就有了固化呢？”
    方凌不禁啧啧称奇，那女子作为一个门外旁观者，却时常给予他一种拨云见山的感觉。
    那女子虽然只是一缕残魂，但她的心智、视野和推演能力，还不是方凌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可比的。
    两人相处，亦友亦师，相互提携点醒，彼此受益。
    那女子知他良苦用心，自己也盼着早日破界修回真身，对他倾囊相授的修行心得，全心记下，并按方凌教的方法，先修行神念。
    随着她神念之力的渐增，竟发觉神念的修行，对魂魄的温养和凝实有很大帮助。
    她欣喜不已，告诉了方凌，方凌比她还要高兴。
    不管怎么说，他们在探讨中找到了破界的方法，但引动星辰之力，最终还要靠方凌去完成。
    这之后，方凌更加勤奋。
    引动星辰之力，必须先要感应到它们的存在，按照那女子所说，星辰之力存在于星空之中，他首先想到的是悬挂在夜空中的那轮皓月。
    这是离他最近的星辰，每天抬头就可以看到。
    而今的他，对五行法则之力的掌控远胜他坠崖之时，并可以强行融合其中四种，按照他的判断，在融合数量上已不在楚孤先生之下了，但在贯通上，却显不足。
    如果不计乱法自然之道和五行之外的时空法则，他大约是在天行境小乘的境界。
    月光下，他一次次把所能融合的法则之力合为一念，去感应月华之力，始终一无所获。
    他想到那女子说的，以量求变肯定是不行的，唯有用正确的方法以质变引动星辰之力，但怎样才算是正确的呢？
    他这样想着，便一一消去融合的四种法则，在这过程中，因心有不甘，又用了乱法自然之道，却隐约感应到照耀在他身上的月华，微弱的星辉如尘埃般缓缓落下，汇聚成一个虚影的光柱，把他笼罩其中。
    寥寥星辉，落下后即融入他的身体，他的识海一片空明，感应到一种通透的力量，虽不强大，却坚韧至极，生生不息。
    他把天地五行法则之力与星辰之力两相比较，前者是峥嵘磅礴，却是力盖山河有尽时，后者是锋芒不露，但延绵不息无绝期。
    “这就是星辰之力吗？”
    他捕捉那一瞬间的感悟，静心凝练。
    这一坐，又是月余的时光，投射在他身上的星辉，从最初时的寥寥飘落变成了绵绵倾泄，连接他与皓月的那条光柱，也从虚影变成了凝实。
    每有进展，方凌都会兴奋地去湖底和那女子分享他的快乐。
    女子没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真的做到了对星辰的感应，她念力有限，看不到方凌修行的情景，细节处只能听方凌口头描述。
    方凌便想到一个办法，修行时，分出一道神念，把他的修行过程影印在神念中，并催动时间法则，静止成无数个片段，当在湖底再次展现出来时，那女子就如同身临其境一般了。
    对月华的感应，让他从中领悟到星辰之力的感应之法，他自然不会仅满足于此，便把目光投向夜空中浩瀚无垠的星河。
    他跨越了那道门槛，以月华为引，寻求量的变化，就容易多了。
    他在感应中，吸纳无穷无尽的星辰之力，从单一到繁杂，再从繁杂凝练到单一，化为真元，放逐神识，直至一念之间，万力归元。
    星辉不再凝成光柱，而是从遥远的天际飘落下来，向他身上汇聚。
    最终，仿佛所有的星辉都来自于他身上的燃烧。
    星空之下，他就是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