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照越千山，跨万林，由落霞山向东直奔冥月山。
    到第四天，山势开始渐缓，多是丘岭，林木稀疏，山色苍暗，倍显荒芜。
    又行了半日，云雾渐重，直至遮天蔽日，天地一片混沌，方凌目不能视，好在小照那对蓝眼能透视浓雾，丝毫不受影响，一如既往向前奔行。
    不知又行了多少里，云雾忽散，一座直入云天的黑色大山突兀地扑面而来，把方凌和天芝吓了一跳。
    小照仰天长吼，纵身一跃，方凌就觉得那座黑色大山向下沉去，不多时，眼前一亮，已然来到山巅。
    小照每停到一个地方，总喜欢站在最高处。
    此刻，它前肢直立，后肢盘坐，如绸缎般的皮毛在夕阳余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姿态英武神勇。
    连日奔波，小照有些倦意，胸腹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身上泌出一层金屑一般的汗水。
    方凌看着有些心疼，心知小照尽了全力。
    重山叠峦的冥月山脉，云涌雾绕，极目远眺，云海深处中有一团红光乍隐乍现。
    小照说，那团红光就是冥月焰叉吸食地火岩浆的火窟。
    天芝不经意地说道：“就在地表？看来这一带地质板块挺活跃的啊！”
    方凌不大明白天芝说的地质与板块的活跃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地火岩浆以这样的形式存在，并不足为奇。
    他想问天芝，却见她眉头微皱，凝思不语。
    好一会儿，天芝才轻声叹息道：“这一路行来，脑海中时常会跳出一些记忆碎片，却总是连贯不起来。”
    “你不必心急，凡事顺其自然好了，再说你现在的状态不能过度思虑，那样会消耗魂力的。”方凌安慰道。
    小照歪着脑袋看向方凌和那道它怎么也看不清的虚影，忽闪着那对蓝色的眼睛，一脸的迷茫样。
    “小家伙，看什么看？你偷窥啊！”天芝笑道。
    小照看到天芝的手指弹向自己，虽然那是一道虚影，它还是很乖巧地缩回了脑袋，想自己的事情去了。
    混迹在曦原的小照，整日里独自东游西荡，不喜争斗，在它眼中，世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它去争的，有时候，它甚至会认为自己是一头堕落的妖兽，每当落日时分，看到成群的妖兽从眼前跑过卷起滚滚烟尘，它会感到孤独与寂寞。
    它曾尝试去融入一些妖兽的族落，总是在最后时刻生出深深的厌倦，只好独自离去。
    在黑夜里，它会站在高处，凝望星空长久发呆，渐渐的，心中就生出一个意念，它要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天，一道流火自曦原上空划过，万兽奔腾，尤如神明的召唤，它也不明白为什么，不由自主的就跟了过去，欲去还惧的它，始终没有踏出曦原。
    最终在血脉的召唤和指引下，它来到方凌身边。
    那一刻，孤独不再，它感受到前所未有过的温暖，而且主人告诉了它是谁，有生以来它对自己有了期盼。
    它感到这是一种重生。
    小照想到这里，身躯不由自主地一颤，周身毛孔激张，喉咙一震，仰天长吼，天地为之震荡。
    这一声，是它对曦原的宣告。
    像是对它的回应，苍穹深处滚过阵阵隆鸣，瞬间乌云罩天，天雷大作。
    小照这一次引下了天雷，声势比之前浩大，伴随着天雷的还有道道匹练般的闪电，直向山巅倾泄下来。
    小照引下天雷，却不会控制，倾泄下来的雷光一阵狂轰乱炸，山石崩飞，草木刹那间就化为道道青烟。
    现在的方凌已失去五行法则的修为，但肉身经历过异界天火的淬炼，这样的天雷自然伤不到他。
    他看到小照左右躲闪，被自己引下的天雷轰得好不狼狈，本想出手护住它，转念又想，该它经历的总要经历一番，没有磨难哪有成长？而且这天雷本就属于小照自己的。
    小照从未见过这阵势，显然被吓得不轻，躲闪间向方凌投来求助的目光。
    “小照，你引下天雷，本就属于你自己的法力，你迟早要学会驾驭，这是对你的考验与洗礼。”方凌鼓励道。
    小照经他这样一点拨，豁然明白过来，想到曾经一直期待的就在眼前，精神为之一震，不再躲闪，昂首迎向劈向它的一道雷光。
    那道闪着蓝色电光的匹练击在小照身上，它剧烈颤抖着，脚掌露出锋利的爪子，深深地抓进山岩中。
    蓝色的电弧在它的身上闪耀，流光四溢，金色的皮肤被灼烧出一片片黑斑，焦黑的皮肤冒着白烟，从身体上剥离下来，瞬间又化为一道道飞烟散去。
    电光中，小照的身躯血肉横飞，四肢渐渐弯曲，几乎就要倒了下来。
    方凌双手紧攥，手心泌出汗来，有几次想出手相助，终是忍住了，心中暗暗说道：“小照，一定要挺住啊！”
    天芝不忍心再看下去，没等到转过头，已是泪流满面。
    她想到方凌为了寻找灵天血芝，在极寒之巅，引天火降世时所经历的苦难，当时没能看到，是因为方凌不想让她看到，她知道那是无比艰辛，无比痛苦的，但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挫骨断筋、血肉分离般的惨烈。
    她的心一阵颤抖，痛得不敢再往下想。
    一直被天雷压得抬不起头的小照忽然昂首嘶吼，喷出一口淡金色的鲜血，雷光骤然大盛。然而，那雷光竟然被小照吸入腹中，血肉模糊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重生。
    随着小照身体的复原，天雷也随之渐渐消隐而去，小照的体格没有发生变化，只是金色的皮肤变成了暗金色。
    “感谢主人的点醒。”
    刚经历天雷洗礼的小照看起来有些虚弱，喘息着卧在方凌身边。
    方凌心头一动，用神念从体内引出一丝天炎的气息，让小照吸食。
    小照对天火的气息极为敏感，露出惊惧的神情，心中又有几分渴望。它看向面带微笑的方凌，便觉得自己不应该有任何犹豫，因为那是主人的吩咐。
    尽管那不是实质的天火之炎，仅是带有一丝天火的气息，但小照吸食后，体内顿时翻江倒海起来，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它眼中泛出迷离的蓝色光芒，缓缓倒下身躯，脑袋一歪就呼呼地睡去了。
    方凌见小照安稳地睡去，这才放下心来，转首间看到天芝背对着他垂泪，便猜出她为何事难过。
    他安慰道：“没事的了，小照不经历这一遭，就永远不会驾驭天雷，这是它必需要经历的，我们都希望看到它成长，在成长的道路上，不经历磨难，是不会成为强者的，你看它现在，一切安好不是？”
    天芝转过身，看了一眼方凌，这才看向小照，轻声“嗯”了一声。
    “小照变成暗金色的了，天雷打的？”
    “这应该是它自身的变化，不过没有天雷作引，它也不会变成这样。”
    “它不会被雷打成傻瓜吧？”
    天芝的心情有所好转。
    方凌哈哈大笑，“那怎么可能呢，放心好啦！”
    天芝嘟囔道：“倒是有个家伙曾经被雷打成了个傻瓜。”
    方凌知道天芝在说他，很知趣地没有接话。
    “咦，暗金色的啊！”
    “是的，是暗金色，之前是亮金色的，有点耀眼，现在这样更好看。”
    “那当然了，你就喜欢暗金色的，别的你也不喜欢。”天芝笑道。
    方凌这才明白过来天芝的意思，倒也坦然，说道：“四年的时光，对暗金来说，不算什么。”
    “那可不一定哟，她若有好的境遇呢？难道你不希望？”
    方凌顺着自己的心意说道：“我自然希望她有好的境遇，不过，她是远古天鹰的王族，以他们神兽族的底蕴，用不着我操心。”
    小照睡得很沉，一时没有醒来的迹象，它引下的天雷，惊动了冥月山脉中的妖兽，但惧于方凌的存在，都远远地躲藏在暗处，不敢露出声息。
    入曦原以来，方凌一直想恢复五行法则的修为，却始终不得其法，好在神念之力恢复了近六成。
    在骧山时，他就发觉五行法则修为尽失的情况下，引星辉入体，凝练星辰之力竟然可以修习。
    这等于说，星辰之力与五行法则之力几乎是两个相互独立的修行体系。
    心念至此，他也就放下了重修五行法则的想法，而且一路而来，他渐渐发觉在同等神念之力的作用下，在曦原引星辉入体似乎更容易一些。
    难道曦原和别处相比，它与星空之间少了一层屏障吗？
    他想问天芝，看到她站在山巅边缘仰望星空，月光下，背影淡若清风，猎猎的山风荡不起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