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凌从未想过这世间除了修真之法，还有另一种途径可以让凡人驾驭天地法则的力量，像修真者一样，可以摆脱天地桎梏，自由自在纵横世间。
    这样看来，曾经出现在世间的工堂文明，仅是“工法与数理”最初浅的一部分，或者说，因为流传时间太短，没能真正发展起来。
    显然，天芝对“工法与数理”更感兴趣。
    她认为，既然不是人人都可以走上修真大道，那么能不受这个限制的“工法与数理”就是正途了，就像吕桐认为的那样，它具有无可比拟的普世价值。
    她说：“吕桐站在修真大道的巅峰，却能清醒地看到工法与数理的普世价值，虽然不能称他为工堂文明的先知，但是他非凡的眼界和心胸真不是常人能及的，只是工堂文明的火种没有在世间燎原，真的很可惜。”
    方凌说：“工法与修真之法，是异途同归。可是，你想过吗？人人都渴望拥有强大的、至高无上的力量，一旦这种可能变为现实，那么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纷争与战乱，世无宁日。吕桐最后见到黑饕时，他说不知道把工堂文明传于世间是对还是错。我想，他的疑虑不是没有道理的，肯定感觉到了什么。当然，他并不知道工堂文明没能延续后世。”
    天芝认真想了想，说：“是啊！每个世界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秩序，就像你们这个世间，有修界和凡界的秩序。”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同一个位面空间，能并存两种不同的文明吗？也许，工堂文明真的不属于这个世界吧。”
    按照黑饕的描述，圣宗在冥月山脉以北的极远之地，开天院离此地倒不算远，向东数千里，松林柏海的群山之中有一座湖，开天院就座落在湖北岸。
    小照带着方凌和天芝，离开山谷向东奔行，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看到一个群山环抱的碧湖，满山墨绿的松柏，湖面如镜，倒映出一个空间的两个世界。
    开阔的湖面，拉矮了群山的高度。
    小照奔行在湖面上，显得极为惬意，躯背舒展，四肢轻点，追逐映在湖中的影子，顽皮地踏起朵朵水花，溅落的水珠荡起阵阵涟漪。
    湖的北岸，有一片银灰色的建筑，散落在松林中。
    方凌不知道那是不是建筑，它们的形状超出了房屋构造的范围，是方凌从未有见到过的一种样子。
    主体是两个长方形，中间夹着一个平置的筒柱建筑，方凌看不出它们是房屋的建筑，是因为它们没有屋檐，银灰色的墙面映着山色湖光，泛出金属的光泽。
    天芝没有特别的感觉，在异界，她见过方凌筑建起来的“普天吾境”，来到这个世间，也只在骧山下看到过那几间民舍，尚没有真正感受过这个世间的风土人情。
    但方凌就不同了，他生活在这个世间，意识中早就有了事物存在的秩序和规则，像这种没有屋檐和房顶的建筑是不能称之为房屋的。
    不是房屋的地方，又如何称之为“院”？而且它们皆非土木石的结构。
    开天院的院门，就是那个平置的筒柱建筑。除了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入口，方凌再也没有发现进去的路了。
    入口处的四周极为平滑，丝毫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如果这里是门厅的话，它的高大与开阔，已超出方凌的想像，更令他震撼的是，它们的质地是某种金属，而非山岩。
    入口笔直，向里一片幽暗，外面的光线被方凌和小照的身影带了进来，随着他们的前行，投在墙壁上的那种金属色泽的光影在变弱，一人一兽投在前方的身影也渐显模糊，直至完全融入那片幽暗之中。
    “方凌，你看，它们像不像舱室啊？”天芝说道。
    映着微弱的光线，方凌看到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方形格子的舱门，大小不一，但排列有序，的确很像隔开船底舱的舱室，只是放大了许多。
    里面的陈设稀奇古怪，有的是密集的管道，有的则放置着不知何用的平台，上面落着一层厚厚的尘埃，角落里倒着有几把类似椅子的铁架，上面挂着一缕缕棉花般的灰絮。
    有一间舱室，其中一面墙壁极为独特，看着像一道竖起来的水面，看上去触手可穿，但摸上去却是异常坚硬，其它墙面则如层层叠叠的珠盘，又像塞满书籍的书架。
    通道的尽头与入口处的平滑规整截然不同，像是被撞开似的，边缘残缺不齐。
    出了通道，天光大亮，青山白云，尽收眼底，方凌这才从那番光怪陆离的异世景象中回过神来。
    眼前的建筑陡然变回楼阁的模样，它们沿山势落在万年的松林中，大约呈“井”字排列，虽不是青砖黑檐的屋舍，但已是山岩的结构。
    也不知荒芜了多少岁月，杂草丛生，楼檐亭角大都残缺，有的坍塌得只剩下一面墙。
    又一个三千年的风雨，这里早已不是吕桐当初来时的景象了。
    松林深处，有一片开阔的空地，他们看到了那座祭台。
    祭台为青花玉石所筑，有十七八层台阶，最上一层五丈见方，刻满了阳文，正中心有一个圆形立柱，高约十丈有余。
    方凌找到那扇石门，石门很狭窄，小照勉强挤了进来。
    这样看来，当初开天院的人如果不使用空间法阵，那就说明还有另一道大门通往石库，否则的确没办法把黑饕弄进来。
    从黑饕那里，方凌知道地下石库有万年不灭的灯火，待他真正看到时，仍禁不住赞叹前人的智慧。
    究竟有没有那道正门，方凌并不在意，他来开天院，主要是为了天芝。
    工堂文明，显然并不属于这个世间，尽管大千世界有位面无数，他仍希望天芝能从中找到一些印记，以此唤醒她的记忆。
    他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可是为了天芝，他愿意尝试任何可能。
    石库中的书籍很杂，给方凌的感觉有点像当初他在紫羽的洞府中看到的那些石笺典籍，其中就有传说中的那部“开天神典”。
    方凌已经修习“圣世光明神典”，对别的修真典籍很难再有兴趣了，他翻阅了大概，就把神典放回原处。
    “工法与数理”，他们是在通道一侧的舱室中找到的。
    方凌无法知道这些书册是吕桐后来挪放的，还是前人一直存放在那里的，总之，都是为了便于保存。
    整整十卷，每卷都有四指之厚，书页的质地不是纸质的，有着绸缎的顺滑，但也不是布料，倒是与他那本《物源》的质地很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开天院的那些书不会散发出绿光。
    方凌修为尽失，以后怎样，他不知道。
    在寿元上，他现在和常人无异，时间上他耗不起。天芝的魂魄虽稳，但时刻都在消耗魂力，需尽快修回真身，更不宜在此地长久耽搁，所以他不可能像吕桐那样在这里参研。
    然而，天芝对工法与数理不是一般的有兴趣，她看得十分投入，几乎是不眠不休。
    这让方凌十分担心，以天芝目前的状态，的确不能过于消耗魂力，否则就完全违背他们此行的初衷了。
    他提醒过两次，认为大可不必那样用心，可是天芝说无碍，他也无法，只好暂时作罢，从白玉班指里采摘通幽草、九叶蓝莲、七指勾藤，辅助天芝温养魂魄。
    方凌闲暇之余就从最基本的吐纳法开始恢复五行修为。
    他的乱法自然之道，还有五行之外的时空法则的掌控，他的境界很难界定，他在与朱洪鼎、朱世文的交手中，不落下风，又能从破幽境的海天胜手中逃脱，总体而言，他那时的修为就不亚于天行境了。
    百无聊赖的小照有时会卧在树荫下，用肥厚的前掌拨弄嘴中衔着的松枝，有时则在开天院里玩耍得不亦乐乎，偶尔也会跑到山顶，吼上一阵，修习驭雷术。
    重修天地五行法则，方凌应该是驾轻就熟的。
    但不知为何，方凌重修起来却不似以前那样轻松，甚至是举步艰难，这让他感到十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