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天真人站在空中俯视彀城,城中黑烟滚滚,火光四现,靠近城东的地方,已面目全非,那处深坑四周十里之地,已夷为平地。
虬髯汉子来到落天身边,毕恭毕敬地说了一声“师父”。
落天颔首说道:“善行,你虽悟道有成,但毕竟破境不久,远非他的对手,伤的可重?”
左丘善行回道:“无碍。”
落天朝乔雍消失的方向凝视了片刻,这才说道:“他若非生性多疑,断然不会就此离去的。”
左丘善行说:“他突然出现在这里,应是与那少年有关。”
“之前我也不能明白,那道化神凝形的神念来自何人,直到你与乔雍交手那一瞬间,我才发现乔雍击杀的并不是那少年的真身,而是他神念所化,也幸得你那时出手,挠乱了乔雍片刻,他未能察觉到这一点。”
“徒儿所为皆是秉承师父的意志。”
落天真人微微点头,说:“所以从始至终,他都不知道那道强大无匹的神念来自何人,他应该比我们更困惑,以至于怀疑另有强者存在。至于那种超出五行之外的浩荡之力,想必你也感受到了一些。”
“弟子感受到了,非同寻常。”
“神念既然来自那少年,那种超出我们认识的力量,也必定属于那少年的,但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少年似乎丝毫没有修行的迹象,又如何能驾驭那种力量?”
“弟子也不难窥得其因。”
“任何人都有神念,虽说我们修真悟道的人会强上一些,但普通的凡人若有机缘造化,也未必不能拥有强大的神念,但能做到化神凝形的,即便在我们修界,也是少之又少,而强大到用神念作为技杀之术的,更是举世罕见,闻所未闻,一直以来,我们都认为神念不是用来对战的,看来是我们默守成规了啊!”
“师父所言极是。”
“我也参不透他拥有的那种法则之力,显然不是来自我们这片星空之下的,而他的修真之道,已然脱离于我们的认识,自成一体。”
“师父,从力道上来看,少年好像没什么功法。”
“嗯,你也看出来了,他驾驭那种法则之力,确实缺少功法的辅助,仅是一味混然而为,这一点着实可惜了。”
左丘善行说道:“师父,那少年------?”
落天:“那少年用神念与乔雍交战,已损耗不少,在乔雍那记灭杀之下,怕是要伤至神念识海的本源了,乔雍乃混元境巅峰,我尚不如,那少年修真之体再如何异秉,真身虽有幸逃脱,但也不容乐观,怕是要毁去十之七八,就看他的造化了。”
左丘善行说:“师父,乔雍这般行径,弟子总觉得此人与西琉这次乱界之事有着关系。”
落天说道:“我也有这种担忧,不过,没有实证,一切还皆是猜测,你七师弟此去西琉应当会弄个明白的,但祖岛圣祭与‘弑龙天’之事,应当确切无疑了,困在那里的弟子,事关天下修界未来百年的命脉。”
“师父要去东海?祖岛空间游离于这个世间之外,而三师弟他们所在的也并非是真正的祖岛。”
“总要去一东海趟的,看能否找到‘弑龙天’留下的蛛丝马迹。”
落天忽说道:“你峰下的那个弟子,倒很有胆识谋略。”
“宫戈那小子还行吧,大义还是有的,就是不大用功,在问道一途上不如赵启、陈殊那几个同辈弟子。”
“他们此去‘灵天大陆’,也非易事,而且要与那里的龙族打交道,你这当师父的,还是去一趟吧。”
“师父,那个少年,我们是否要-----?”
“乔雍不会无故出现在这里,无疑是与那少年有关,找到他也可问出些究竟。”
可是,那片废墟在乔雍一记重创之下,残垣断壁都不知被轰飞到哪里去了,空留下一个偌大的深坑,哪里还有那个少年的踪影?
九层奎星塔是彀城香火旺地,被乔雍毁去时,死了许多人,此后那些装填火药的“神臂羽箭”被他轰落在城中各处炸开,又死伤无数,城中气息极为混乱,落天和左丘善行寻了半响,也没能感应到那少年的气息。
落天想找到方凌,不仅想从他那里问出点什么,还因为他惜才。
以他的阅历,都无法看透那种浩荡的超越五行之外的法则之力,那少年的修行之体,更是颠覆了他的认知,且神念之强,也是他前所未见的。
缺少功法相辅,却是那少年致命的一个缺陷,他觉得这不是多大的问题,稍加调教、相授,就能弥补。
乱世当前,后辈青黄不接,难见杠鼎之才,“弑龙天”又困着天下道途百年的命脉,究竟情形怎样也是未知,大道之途真的需要这样的未来。
所以他想找到那少年,施手相助,不想他身体与神念俱毁之下就此废了道途。
那少年重伤在身,理应不会走远,如今却遍寻不到,只能说明有人暗中相助那少年了。
又想到那少年不能以常理度之的修行之体,便觉得自己的担心纯属多虑。
落天真人未能如愿找到方凌,不禁一声叹息。
随缘吧,有缘自会相见。
他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他和左丘善行跨空离去时,未能留意到远处有一头像虎又像豹的兽物一瘸一拐地穿行在已成废墟的街市中。
痛失亲人,家园被毁,忙于自救或互助的人们,没人会留意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一路洒下金色血液的小照。
小照伤得很重,背部的伤口,深可见骨,前胸破了一个血洞,左前肢掌骨裸露在外,拖行着已断的右前肢。
它被乔雍轰飞,不知道自己落在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自己是从一面无比厚实的墙中挣扎出来的。
惦记主人的安危,它一心想尽快回去,守护在主人的身边,可它已无法感应到主人的气息,只能按照一点模糊的记忆往回走。
它用尽最后的气力回到“青云街”,看到那个巨大的深坑,它知道那就是主人最后待过的地方。它卧在坑边,凝望着坑底,眼中滚下一串泪水,嘶吼了一声,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四周的嘈杂声,又回到刘占的耳中。
他缓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坐在一处民居的屋顶上,左臂骨折,腰间疼得厉害,也不知是不是断了肋骨,一截断矛穿过护甲扎在右腿上,所幸不深,没伤及筋骨。
一眼望去,东倒西歪的将士,丢盔卸甲,七零八落地躺了几条街,站着的不足一半。
阴云已经散去,露出湛蓝的天色,没留下任何痕迹,但城中却苍满目苍夷。
想到此前那番惊心动魄,他仍心有余悸,不免有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鹤氅青年不见了,空中却多出一白袍一青衫的两个人,又见他们落入城中,不知去了何处。
他以为是那两个人把鹤氅青年打跑的,心想,不是敌人就好。
至于所来为何,他哪里还有心思再问?
经此一役,他深刻地感受到这些修界的神尊们,真不是他们这些凡界的人能招惹起的。
嗯,只是当下招惹不起,但以后未必就没有一战之力。
他仍念念不忘曾经的那个伟大的构想。
这一战,虽无战功,但也是虽败犹荣,至少他刘占开创了修凡两界开战的先河,仅此一点,足以让他青史留名,他的构想若能实现,更是青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
一名护卫跑过来,不知从何处搬来一架梯子,把他从屋顶上搀扶下来。
他强忍身上的剧痛,重整兵马,号令能动的将士,速分赴城中各处灭火,救助百姓,伤势较轻的则随一名文官去勘验、统计城建与百姓的损失。
他是彀城的城守,他要重建家园,重建彀城昔日的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