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子那天在梦貘的幻境中,确实看到了某种未来。
她自己分不清那是哪一年了。
只记得手术间里那盏明亮到刺眼的聚光灯,头顶打来的白光把手里的解剖刀照得锃亮。特制金属做成的手术台一年四季都是冰凉的,全封闭式的手术室听不到外界的一丁点杂音,唯一的响动是刀尖划破肌肉的摩擦声。
压抑感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她甚至会数自己的呼吸声计时。
尸臭味儿几乎钻进她全身每一个毛孔里。成堆的、等待解剖的尸体堆在太平间的冷柜。但她并不想走出这个专门为她准备的手术台。
——因为在这里,至少可以只考虑下一刀是先切前胸还是先划脑袋。
她刻意不在手术室内挂钟表。
没有时间概念的工作好像更能麻痹人的神经。她只会在黑眼圈层层叠叠堆了好几层、浑身酸痛无力之后,才停下手里的工作。然后爬在走廊的生锈铁栏杆上点一支烟……或者点一盒烟。
她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了。唯独记得薄荷味儿的爆珠女士烟很提神——
自己抽烟的时候总是摩挲烟盒,所以盒子上突起的烙印单词她记得很清楚。
——牌子是“marlboro”,音译过来叫万宝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看时间,她似乎形成了西海岸的生物钟,每次停下工作后基本都是后半夜了,她经常一个人去那家很小的居酒屋,后半夜通常没什么人,不过店面很小,所以倒也不显得空旷。
她喜欢生啤,但只点最便宜的那款。按理来说酒精能很好地麻痹神经、让人暂时忘却烦恼……
可惜,她偏偏是个酒豪。
——千杯不倒的那种。
偶尔会有混混在路边吹口哨,不过被她瞟一眼之后,基本就没人再敢放肆了。
只有一次,有个格外猖狂的家伙,竟然还想上手,然后在她自己动手前,一道残影闪过,突然出现的瘦高男人帮她先挡下了那家伙。
“……五条。”
他们几个月没讲话了?自从自己以近乎疯狂的态势投入解剖后,似乎好久没见到他了。
“硝子,最近是不是太认真了。”
那家伙手里抱着一袋子甜甜圈。
“以前,这话可不像是你会说的。”
“人都是会变的。”
“……听说你要当班主任了?”
“是,咱们都毕业好几年了。”
没人再说话,两人并不太顺路,前面的路口就分开了。
她抬头看天,光污染下的都市在夜晚也看不见星星。
轻轻呼出口白气,给自己点上支烟,然后紧了紧大衣。
……
硝子缓缓睁眼,面色平静。
她掀开被子穿上拖鞋,接着慢悠悠晃到卫生间。
左手边的梳洗台上放着前几个月的合影,五条悟搂着苏泽,那会儿他们刚认识夏油杰。
她接着看向镜子。
镜子里的人呆呆的,眉毛细细,脸蛋很小。右眼角下点了颗泪痣,可爱之外有半分妩媚。
——变回去了啊。
硝子没什么太大波澜。
——他们三个应该也是吧。
她换好衣服走到客厅,往窗外看去,三道人影在几十米外。
……
“硝子来了啊。”夏油杰环胸而立,眯眼轻笑。一小撮刘海格外显眼。
硝子站在夏油杰身边,现在又成她自己最矮了……
“这是在干嘛?”硝子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嘴角抽搐。
只见五条悟紧紧抱着苏泽的大腿,一米九的他整个下半身都拖在地上,苏泽的神情里混杂九分无奈和一分恐惧。
五条悟嘴里还在念叨什么“再来一次,最后一次……”这种让人误解的话。
“……泽发现了飞剑的另一种用法,”夏油杰无奈轻笑,“他说是想到了大炎话本里的‘御剑而行’。”
——说到这里就很明白了。
懒洋洋的硝子好像也来了点兴趣。
“听起来是很有趣。”夏油杰似乎看透了她在想什么。
他继续道:“不过泽的飞剑比较小,基本上一只脚就会踩满一柄剑,所以要用两柄剑才能保持平衡……”
硝子转头,等他下文。
“所以泽需要专注于飞剑——但是御剑的话,又不好一直贴地走……”
——说到这里似乎又很明白了。
贴地走不但障碍物多还容易被袭击,视野也不好……所以自然要稍微有点高度。
……但是,苏泽又恐高。
所以情况就浅显易懂了——尝试过一次御剑而行的五条悟兴致满满,还想再玩一次,但是高度集中精神、并且和飞剑共享视野的苏泽,已经头晕恶心得不想再来了。
于是乎就出现了面前那副胶着的场景。
“……松手。”苏泽面色难看。
“再来一次就松。”五条悟无赖道。
“……松了就考虑。”苏泽一脸黑线。
“来了再松。”五条悟十分聪明的亚子。
“杰不是有好几种飞行咒灵吗,那个不比我这小剑威风多了?”苏泽试着转移话题焦点。同时指向夏油杰。
五条悟也转头看向这边,夏油杰笑着摆手,同时发动术式召唤出来一只鹰隼,示意随时恭候。
五条悟面色冷淡,看了一眼就迅速扭过去。
“拜托,御剑才帅到没朋友好嘛!”他大声嚷嚷。
夏油杰面色如常,收回自己的咒灵。
“喏,就是这样。”他耸耸肩,对硝子道。
“……最后一次,离地三米!”苏泽咬牙道。
“没问题!”
照理来说,五条悟的苍在原理上也能实现“低空飞行”……或者说“高速移动”。只是现在他对于术式的掌握还没到这种程度,过于复杂的高阶操作暂时无法实现。
苏泽自我安慰般长叹口气,下定决心。然后食指中指并拢,竖在面前。
口中轻念剑诀,下一刻,金、黄两柄小剑从他眉心处钻出,金色小剑稍稍扩大至半尺余,土黄色的飞剑则增至一尺左右。
“上去吧。”苏泽把飞剑御至五条悟脚下。
如果不是自己想熟练一下御剑,怎么会让这家伙得逞——
如果不是自己又恰好恐高,怎么会让这家伙玷污自己的宝贝飞剑——
如果不是自己——
“泽君~”硝子懒洋洋开口,打断了苏泽内心的碎碎念。
“嗯?”他好奇转头。
“我也想试试这个——”硝子指指飞剑。
“哼哼!硝子,最后一次机会已经被我占了!”五条悟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毫不掩盖自己的混蛋。一脚踩上土黄色剑刃。
“……好。”苏泽勉强应道。
“嗯??泽,这不对吧——”五条悟睁大眼睛,墨镜也挡不住他的惊讶。
“你不是说很累了,这是最后一次吗?!”五条悟嚷嚷。
“……有道理,我确实是这样说的。”苏泽轻抚下巴,缓缓道。
硝子略显遗憾,背手道:“那就算啦,下次记得带我玩咯。”
五条悟得逞般怪笑,另一只脚也踩上飞剑:“我准备好了!来吧,泽!”
苏泽稍作思索,然后微微勾手指,金、黄两柄飞剑嗖一声划出破空声,登时转头飞向身后,踩上去的五条悟被甩了个趔趄。
然后飞剑稳稳停在硝子脚下。
“喂喂??”五条悟惊疑。
“既然只能再御一次,那让硝子来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苏同学得出了最优解。
然后硝子无视了五条悟那副便秘的表情,轻轻踏上飞剑。
“嘿嘿,谢谢~”
她笑得明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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