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井美里的泪水夹杂着欣喜和释然。
天内理子的呼吸均匀平稳。硝子的咒力浅淡又温暖,仅仅是待在一旁就让人感到心安。
苏泽出于稳妥考虑,宁愿耗费全身的炁去维持她的伤口,也没有选择早点让硝子出来。
——毕竟伏黑甚尔的杀力太过刚猛。没人能绝对保证护下硝子。
夏油杰则一时莫名。
早在苏泽刚把他和五条悟拉进洞天时,心境上的「空明」就让他大致了解了挚友的全部布局。
但是,他既然看到了泽的棋局,想必他也看到了自己的内心吧……
“难怪你一直挂着那柄『兑』——”夏油杰想起护送过程中的细节。
——原来不只是为了警戒。
苏泽要一直维持剑域在半开状态。
——也难怪苏泽在被伏黑甚尔突袭时显得那般迟钝不堪。
夏油杰长叹口气,不再言语。
难怪任务前,苏泽说让硝子也旁听任务内容;
苏泽还让夜蛾正道制作了特殊咒骸,用硝子的一根头发和咒力做「引」,暂时伪装成她,演了出离开高专的假象。虽说仓急制作的咒骸很粗糙,熟识之人一眼就能看出,但应付从没没见过硝子、且只能在远处偷察的人足够了。
——夏油杰在「洞天」里的时候,都基本知道了。
其实还有点小细节能略作窥探。
比如苏泽闯入天内理子的音乐课教室时,他随手从『兑』剑里拎出了份精致的便当盒,并谎称那是“给天内小姐的早饭”。
——其实那是待在剑域里的硝子的午餐。
但苏泽不想解释那么多,他现在只感到疲倦如潮水般汹涌袭来,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和刚刚那股脱尘玄缈一并褪去的,似乎还有他的部分情感。虽说可能只是暂时的,但那股空虚很煞人。
他觉得有些郁闷、心底有什么东西快要喷薄。
“……去盘星教总部。”
苏泽嗓音有些低沉,眼袋很重。
……
“喂喂——开什么玩笑……”
白衣白裤的男人大惊失色,他勉强从办公桌前站起身子,颤抖着后退。
“你们是高专的吧?!那个家伙呢!!「星浆体」呢?!”
男人惊惧万分,咚的一声重重撞上了办公室内的实木桌,接着捂着腿吃痛倒下。
「盘星教?代表委员 园田茂」
三人衣衫不整,血污和灰尘衬得他们狼狈。
苏泽位居首位,神色萎靡低沉。
——好累。
——什么东西在鼓动。
园田茂惊骇着支起身子,神色惊怒,跌跌撞撞起身。
……他要跑?
他颤颤巍巍,摇晃着停到了高大的书柜前。
“你们……三个混蛋!!”他好似怒火中烧斥责。
五条悟依旧是那副万事无关的淡然,他似乎一时间难以从咒术的真理中脱离。
“你们可知道……「同化」是对天元大人最大的亵渎?!!”
园田茂从书柜拉下本厚书,神色癫狂。
书柜里的其他书被连带着带下,哗哗的翻页声响起。
“与其让天元大人蒙受这种玷污——不如让这个世界毁灭!!!”园田茂用力摔下那本教义。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脸皮,指甲在脸上留下猩红渗血的抓痕。
——他宁愿,和他们的「神明」一起星坠吗……?
“这是教典上的禁忌!!是最大的僭越——天元大人……竟然要与这种肮脏的东西同化!!”
园田茂神情愈加癫狂,眼皮几乎快要被他自己扯裂,眼球外突愈炸,他快速走动,撞翻了办公室里的茶几盆栽,接着抱着膝盖倒下,叮叮哐哐的破碎声相继回荡。
夏油杰牙齿咔咔轻响,面色难看。
疯子。
“天内她……不会「同化」了。”
五条悟神情呆滞,迷茫着喃喃自语。
园田茂瞬间停下动作,机械的扭动身子看向这边。
苏泽感觉心中很堵,却又格外虚阔。
——很难受。
——很奇怪。
园田茂连滚带爬,用尽平生最快速度靠近五条悟。
咚——
他直挺挺撞上了五条悟展开的「无下限」。
五条悟依旧眼神空洞,盯着脚下空地。
园田茂吃痛,捂着口鼻颤抖着低头。但下一刻又勉强抬起脑袋,只见他鼻子歪斜,霎时撞成了绛紫色,殷红的血汩汩冒出,门牙也被生生磕掉半颗,手心托着带血的那块门牙。
接着不顾疼痛而流的眼泪,近乎疯狂道:“——真的吗?!!你说得是真的吗!!?”
扭曲又疯狂,他试图触碰五条悟,但无下限术式又完全分离两人。
“如果是真的,我愿意付给你报酬!!两倍……不,三倍!!”园田茂紧紧贴在无下限的屏障上,但五条悟根本不看向他。
于是他忍着膝盖的疼痛向后挪移半米,接着双手张开伏地,重重磕下脑袋。
“求求你、求求你!!一定阻止「同化」!!”口腔里的血让他的吐词含糊不清。
咚咚的闷响在室内荡漾,眼角的泪水沾满了大半张脸,额头的血殷红刺目。
“为了天元大人——”
“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天元——”
噗。
园田茂的脑袋突然分离,高高飞向空中。
声音戛然而止,
眼泪在空中划出道弧度。
玄紫色的长剑一闪而逝。
粘稠若胶的黑水附着在剑刃上,显得凌厉而阴诡。
咚。
咕噜噜。
脑袋在地上滚了好一段距离,最后正对着三人停下,他脸上的表情疯狂又虔诚。
砰,失去控制的无头尸体闷闷倒下。
血浸红了昂贵的波斯地毯,接着开始漫延。
“泽!!”
夏油杰惊骇。
——他当然没想让园田茂好过。
倒不如说,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让盘星教的混蛋得到教训。
但这不意味着一定要用这种决绝手段。
……他也万万没想到,苏泽竟然会先动手。
他额角几乎瞬间渗出冷汗,转身看向苏泽。
苏泽肋部的伤口基本止血了,但此前的大出血把他身前的整片制服都染成深绛色。
苏泽神色依旧倦怠、无精打采。
身上的炁平稳又浅薄。
唯有手心上的一点点萦绕证明着刚刚的一切。
夏油杰重重啧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
苏泽不想说什么。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