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6日
7:33 p.m.
青积寺,经堂。
结界壁上的符文暗淡无光,飘转速度相较于最初时可谓缓慢至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结界在逐渐变淡,堂内的炁量依旧维持在令人窒息的浓度。
四扇被施了结界术的木门破碎不堪,或断或碎、四分五裂。
木屑飞溅满地,掩在那四具枯老的身躯上,粘稠的血几乎淌满整个经堂。
姜黄色的符箓被血浸透,洒在每个角落。
倚靠在梁柱旁的那具尸体神色惊骇、目露惶恐。他维持着向前伸手的姿势、眼窝深深凹陷,胸前轻轻落下一滴血。
另三具尸体或爬或躺,稀稀疏疏塞在经堂内。宽松和服下露出暗沉的褐斑,宛如鸡皮般枯皱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
空气里的血腥味儿浓烈到让人反胃。
象征着「保守派」们不可一世的统治威压,就和那四扇隐匿其身的木门一样——被一个年轻人用几柄飞剑,在这方无人问津的荒庙里刺得支离破碎。
苏泽不知何时走到了经堂最内,竖起一条腿,自若坐在佛台上。
他一手撑着脸颊,另一只胳膊搭在膝盖,神色淡然。
袖子被挽到肘部,洁白的衬衣一尘不染。
背后是十米高的地藏菩萨铜像,祂左手持宝珠,右手执锡杖,安然坐于千叶青莲花上。神色安泰自若,不怒而威。
经堂大门的阳光斜斜刺入堂内,地上粘稠的血池、那方漆成大红的佛台、连带着地藏菩萨本身,都反着明净的亮光。
苏泽眸色平静,俯视着面前景象,白皙的脸颊溅上一滴殷红。
……
青积寺西北一公里,荒地上大片焦黑,土壤携裹着碎石,尽数翻到地面。深浅不一的坑洼布满了视线。
名为「凰轮」的式神飞在整片战场废墟上,兜兜转转。
象征着咒术终点的特级术师,几乎是首次、对同为术师的人类出手。
「禅院」和「加茂」家的术师几乎全部丧失战力。
「禅院」族老禅院扇、禅院甚一;「加茂」族老加茂木俾阵亡。
——「五条」本家。
原二长老五条正和,被杖毙于其本家院邸。身为「援兵」的一级术师冥冥居功首位。
——「禅院」本家。
家主禅院直毘人用几乎可称为「暴政」的手段,压下了残余成员中的反对与质疑。同时,对未前往青积寺的禅院直哉实施禁足。
——「加茂」本家。
这个和普通人交往最深的、也是御三家中最势颓的一家,因为派出了几乎全部战力,被前来镇压的五条家术师「箐」轻松接管。
唯一剩余的族老加茂信被扣押回东京高专,静候发落。
「青积寺之变」,于2011年8月6日上午7点为始。这一天,也是大炎史中「靖难之役」的起兵之日。
前任「元老会」成员率先发难,特级术师苏泽纵横捭阖,携领「五条」、笼合「禅院」、震压「加茂」——
几近一气呵成、势如破竹,以雷霆手腕制伏笼罩咒术界千年的「御三家」。
而后,以苏泽剑斩四位元老为终。
此时,距最初发难,历经三十三分钟。
……
「政变」落幕后,苏泽下午就去了京都、去了「保守派」们最根深蒂固的据点。
前来迎接他的术师和辅助人员战战兢兢,但仍然强做镇定、笑脸相迎。
甚至还有人递上了份「事件记录」。
苏泽随意扫了两眼后,忍俊不禁道:“怕什么,就让他们有什么写什么好了——”
他面前的人,都是妥妥归属于「元老会」派系的术师。他们如履薄冰,几乎瞬间汗如雨下。
苏泽似乎没注意到他们的诚惶诚恐,自顾道:“写苏泽「以‘清君侧’之义,在青积寺发动政变——清剿了「加茂」、「禅院」二家,并驱逐了「五条」的一脉分支。”
身前,来迎接「新任咒术界领袖」的术师代表们近乎窒息,苏泽这样的态度近乎表明不想简单结束此事——
这可能不是单纯的政变夺权这么简单了。
苏泽把那张明显带有讨好意味的「事件记录」丢回那人手里。
那所谓的「记录」甚至已经不是单纯的春秋笔法了。
“苏某虽然自诩清高,但这些东西还用不着含糊其辞——”
“——功过成败,自有后人评说。”
苏泽语调平淡开口。
……
2011年8月8日。
「青积寺之变」两日后。
东京高专,「后勤部」办公楼。
五条悟枕着脑袋靠在椅背上,大咧咧道:“你这边倒是比我想得要利索多了——”
“我还以为,按你的性子,会多斟酌几分。”
五条悟仰头看着天花板。
苏泽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加茂」的资产报告。这尊庞然巨物的「遗产」多到让人咋舌,即使早就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最终结果时依旧让人惊叹。
但也多亏于加茂本身的积累,外加「带资入股」的冥冥小姐,这股庞大的流入勉强维持了资金稳定——没有出现新旧政权交替时、往往并生的经济崩盘。
「禅院」那边,家主直毘人倒是格外配合,对内手段凌厉至极、甚至一度要引起族内反弹。
——不过苏泽知道,他是在做戏给自己看。
而且他是真的在害怕。害怕「禅院」这个保守派的渠魁再次抵忤自己。
毕竟到了那时,该讨论的就是「禅院」究竟该不该延续下去了。
苏泽平声道:“那种时候,就不是犹豫「能不能多留下一个人」了——”
“——即使我再怎么自诩「胜券在握」,也不想去用大家的命来冒险。”
苏泽把手中的文件分类。
他用血腥的手段清洗了咒术高层。百年前的元老,连带「御三家」中、绝大多数高层保守派都被顺势抹除。
但这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如何保证他们在袚除诅咒的同时,依旧听令于「新总监会」,才是最令人头痛的。
御三家有庞大的术师资源,这对于咒术界的维稳不可或缺,但也不能让他们像此前一样继续维持特权——不然这所谓的「政变」,不是白白费力?
苏泽一时间有些头疼。
新的制度、财政运转、猛然激增的人员派系、对「保守派」术师们的抚慰……
这些事情都是要考虑的,而且不是单纯的并指一挥、飞剑一指就能解决的。
“……悟,你在九州那边的事,处理得怎样?”苏泽轻叹口气,先把那些长远考虑丢在一旁。
“哼,我还以为你忘了——”五条悟表情夸张。
苏泽略显歉意摆手。
“我碰到了,特级咒灵哦——”
五条悟语调平淡,好似饭后闲谈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