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千夏和倾奇者认真地挑选了茶叶。
在结账之后,这位真心实意的吸血鬼真诚的把茶叶放进埃舍尔给的保存装置里,郑重地请求他的原谅。
“对不起!之前那件事……不会再发生了。”
倾奇者原本是很高兴的。
但是听见她这么说,神色中又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接过茶叶,连回答都带着低落的尾音,说:“嗯……”
“你怎么了?好像不是很高兴?”千夏有点困惑。
倾奇者勉强一笑:“没有……我只是想到了今天锻造的时候,火候好像差了点,所以成效没有之前的好。”
千夏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随即安慰他:“没关系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练习才能更进一步,慢慢来。”
看着她毫无所觉的脸,倾奇者只觉得从心里涌现出一股糟糕的感觉来。
他说不上来,只是看见对方这么热衷地、真诚地给自己赔罪以后,保证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他就感觉有点失落。
因为这是不是说明,对方只把自己当作朋友呢?
所以有一点点冒犯就要努力道歉,尽最大的可能让自己原谅她。
因为,在她的眼中,他是朋友。
——只是朋友。
*
第二天的晚上,桂木随着村子里的队伍回来,风尘仆仆了很多。
他远远地瞧见倾奇者,就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呦,情况怎么样啊?”
倾奇者锻刀的动作一滞,“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桂木摸过来,一脸八卦的样子,“你和千夏小姐的事情啊!”
“你对她说了喜欢吗?千夏小姐是什么反应?她喜不喜欢你?我觉得是喜欢的吧!我们倾奇者长得这么好看,性格也好,没道理……等等,你怎么了?”
他还以为这件事多半成了,怎么倾奇者丧着脸啊?
“不会是……被拒绝了吧?”
倾奇者摇摇头:“没有。”
“我没有说。”
桂木大惊失色,急得不行,连身上的脏污都顾不上,试图敲醒他的榆木脑袋:“你不说她怎么知道啊?”
于是倾奇者就把买茶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最后,倾奇者总结道:“她只是把我当成了朋友,还在赔罪时向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那样的事”是指哪一件事,桂木清楚。
所以听完以后,一身脏兮兮的男人顿在原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安慰:“没关系,来日方长。”
“你想啊,千夏小姐至少不讨厌你,说不定你们相处久了,她对你的感情就从友情变质了呢?”
倾奇者垂着头,没对这样的安慰做出什么反应,还现在兀自低落的情绪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这样啊。”
俨然一副还没恋爱就已经失恋了的感觉。
啧。
桂木摇摇头。
真是可怜的孩子。
*
现在是白天,千夏几乎不会出门。
她不喜欢阳光,因为时间的推移,一直没有得到血液的能量补充,已经开始日渐疲惫。
偶尔的时候,她还会在白天打着伞出门,但是这几天她几乎都在白天沉睡。
为了维持一些必要的生计,顺便也为了让踏鞴砂居民不误会她死在了家里,千夏总会挑着黄昏的时候出门转悠一下。
在上次赔礼之后,倾奇者终于不再躲着自己了。
现在看来赔礼很有成效。
黄昏时分,当她打着伞出门时,倾奇者就在隔壁的院子里和她打招呼:“千夏,你醒来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小吸血鬼眼睛一亮:“好啊。”
挽回友谊之后,倾奇者每天都会给她投喂一些点心。
虽然没有办法从这些点心中汲取能量,但是至少千夏可以感受到些微的饱腹感,也算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安慰。
但她沉睡的时间已经越来越长。
对此,千夏还有点羞愧。
毕竟一想到前脚才答应了埃舍尔先生说要适当帮忙,结果自己成天都在睡觉……这也太糟糕了吧。
如果他有什么事要在白天来找自己,自己又恰好在睡觉……哪有这样的啊!
倾奇者有点担忧地看过来:“千夏的身体真的没事了吗?”
千夏回过神,摇摇头说:“还可以撑住。”
“可是……”倾奇者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把心中的话说出了口,“今天早上我出门时你已经开始睡了,现在我都已经回来很久了,而你才刚刚醒来。”
“你睡的时间越来越久了,真的没有事吗,千夏?”
他看着她的脸,即便是醒来了,她的状态也不是很好。面色好像比他捡到她的那一天好不了多少,苍白至极,眼底下还有淡淡的青黑,就像是……即便睡了一整个白天,却还是没有满足。
他有点害怕。
会不会哪一天……千夏就一睡不醒了呢?
一想到这里,倾奇者的手无意识地攥住了她的衣袖,扯出了一片凌乱的褶皱。
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千夏心中微微一动。
她说:“没关系的,只是因为得不到能量,所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减少消耗。”
她抬起手摸了摸倾奇者的头发:“我不会死的,只是会睡地久一点。”
但是向来性子软的人偶却破天荒地没放过这个话题,倔强地继续追问:“如果能量耗尽,千夏要睡多久?”
“唔……不好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都是看运气的事情。”
倾奇者的手紧了紧。
“我……我不想千夏睡那么久。”他深吸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要每天都能见到你,和你说话,给你做喜欢的食物,还有……拥抱你。”
千·实心木头·夏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只是叹息一声:“我也不是很想沉睡。”
“但是没办法啊……这是我没办法抵抗的本能。”
上辈子吸食了两次血液,一次是母亲转化她,一次是母亲死了。
她不愿意去捕食人类,说来也是奇怪……她竟然想着:这些奔波逃命的人其实比自己还要糟糕。
就因为这一点点丢在大街上都没有人会看一眼的可怜善心,她居然坚持了这么久。
当然,也是因为母亲同样有这一点善心,她才能活。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吧……她或多或少有一点同样的想法。
踏鞴砂是个好地方,这些居民们对她很好,比原来的世界好一千倍一万倍。她一点也不愿意伤害这里的人们,又怕自己吸食人血的事情暴露,变成大家口中的怪物。
她的目光穿过太阳已经西沉的天幕,就像在透过那片天幕,窥探自己早已有所预料的命运。
沉睡?
谁又想要沉睡呢?
每一次睡下,千夏都在害怕自己没办法安然的从第二天的黄昏醒来。
她害怕哪一天清醒,踏鞴砂的大家都不见了,然后多年未见的人偶对她说:“现在已经是多年以后了。”
一时间相顾无言。
月色逐渐浓郁,给踏鞴砂笼上了一层迷雾。
倾奇者看向她,突然轻轻地问:“千夏要补充能量的方式,是吸食血液吗?”
然后在她骤然睁大的视线下,倾奇者拿起刀,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瞬间,诱人的红色从那道长长的伤口里喷薄而出。一滴又一滴,慢慢在他雪白的肌肤上留下禁忌的红痕。
猝不及防的,勾动着灵魂的香气便钻进了千夏的鼻翼。
……好香。
因为缺少能量补充而迟钝的大脑根本没办法思考更多的问题,她的目光就像是被钉在了那道鲜红上,怎么样都挪不开半步。
她目光灼灼,却开始陷入强烈的纠结中。
两种思维拉扯着她的神经,一个在叫嚣着要她赶紧饮下着份甘霖,另一个却在说:不行,这是她的朋友,她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脑海中的那根弦崩得很紧。
而就在这时——
“喝吧,千夏。”
倾奇者笑起来,在月光的映射下,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就像昂贵的宝石,散发着惊心动魄、摄人心魄的美丽。他定定地注视,千夏后知后觉地与他对上视线,然后突然愣在了原地——
那双眼里……
只有她,只是她。
*
弦,断了。
也许是月色太温柔,鬼迷心窍般,她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手,终于在伤口处,虔诚地献上了一个轻柔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