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娜用了最快的速度回到至冬。
    她紧赶慢赶，舟车劳顿，终于在自己咽气之前看见了那冰雪覆盖的主城。
    因为做了博士多年的实验助手，很多人都见过她这张脸，虽然有大多数的人都惊讶为什么菲娜这就回来了，但是菲娜开口便说：“我要见博士大人。”
    守卫说：“没经过通传——”
    “我有重大的事情要汇报，如果耽误了你们能负得起责任吗？”
    到这时候，她几乎是提着一口气在说话，因为此时已经是月末，菲娜体内的毒素在这几天又开始翻涌，她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她绝对扛不过去了。
    身体已经到了崩坏的临界点。
    守卫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见过菲娜，这毋庸置疑。
    但是在他们印象中，这位博士的实验助手向来都没什么表情。
    看人的眼神就像一具毫无自主的尸体，古井无波的诡异平静让人不寒而栗。
    她几乎没有任何感情，如果不是在月底的某几天比平日更为脆弱，他们几乎以为这是博士研制出的极度仿真的人偶。
    ——毕竟是从第六席身上取得的灵感。
    结果只是出一趟差回来，怎么感觉这个实验助手突然就染上了……明显的情绪？
    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
    虽然脑海中想了很多，但现实不过短短一瞬。
    守卫们即刻就做出了反应。
    “您请吧。”他们说。
    菲娜强忍着糟糕的身体状况，轻车熟路的进入了博士的实验室。
    因为她在这里待的足够久，卧底身份暴露的消息也没有传回至冬本部，所以一路上除了在大楼门口被拦住一下，居然就那么畅通无阻。
    多托雷的脸上露出了意料之外的惊讶神色。
    “你取到神之心了？”
    菲娜笑了起来：“没有。”
    “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让我猜猜……这是不打算活着了？”博士来了点兴致，“真是不可思议啊，我只知道很多人在快死的时候都会不想死，而你是个意外。”
    “之前那么想活着，现在真要告别人世了，反倒不想活了。这不像你……你下不去手？现在又回来做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少女用女士给她的短刀，一下捅进了博士的心脏。
    鲜血四溅。
    “我知道你有很多切片……”少女眼神疯狂，“但，这是你的本体，对吧？”
    多托雷倒在了地上。
    于是现场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少女微弱的喘息。
    她的头脑逐渐昏沉，心跳也越来越平缓。
    菲娜预感到了这一刻，她狼狈的靠在了墙上。
    过了一会儿，就连“靠”这个动作也无力维持，菲娜又滑落在地上。
    她的手心死死握着两枚小小的饰品，一枚是蒲公英的样子，另一枚是风车菊的形状。
    到最后，菲娜意识也昏沉了。
    风车菊饰品里好像还有温迪剩下的力量，在感知到她糟糕的状况后，开始散发着莹莹的青色光点。
    ——但那只是杯水车薪的一点点。
    菲娜感觉好了一点，但她知道自己依旧会死在这里。
    最终，在死亡的这一刻，一切都被拉的很长。
    眼前闪过了很多东西。
    有糟糕的病痛、早早七零八落的家，而漫长岁月中博士那张可怖的脸。
    有须弥沙漠打在身上如刀割一般的黄沙，还有至冬茫茫的大雪和刺骨的寒凉。
    最后，她的记忆中全部都是某个吟游诗人的样子。
    他会给自己弹琴，会带她去看不同的风景，去尝试从前没体验过的事情，去感受快乐。
    但她这样的人……借由博士的话来说，大概就是“价值一般”“浪费了就太可惜，但也不是很有用”。
    总而言之，她是个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得到神明垂青的人。
    这个冷血残酷的执行官几乎占据了她短暂生命的一半。
    她或许本该在患上魔鳞病的那一刻死去，后来依靠着在须弥沙漠被做了两年的实验而勉强苟活。
    又因为想要活下去的迫切渴望而主动选择踏进这片泥沼。
    她知道博士只是为了她身上的实验数据，加上自己尚且算是好用的助手，他才会一直愿意为她提供那种有毒的药剂。
    从前为了活着，菲娜一直没有表露过她的感受，也不能表露这样没有价值的东西。
    ——菲娜恨他。
    那些东西，无非是喜欢实验的愉悦犯对自己的长期实验体加上的慢性折磨。
    而更可恨的是，她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慢性折磨……只要有“活下去”这个可能，她也就只好如此，只能如此。
    不过还好他死了。
    这真是一件足够大快人心的事情。
    ＊
    此时此刻，实验室后的门开了。
    哒、哒、哒。
    轻缓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有的时候，就连我也会为你天真又愚蠢的想法感到惊讶呢。”博士的声音在头顶不紧不慢地响起，“不过你都要死了还能想到这些，也是值得称赞的勇气了……”
    实验室的窗户突然被狂风吹开了。在下一刻，轻柔的风裹住了命悬一线的少女。
    博士抬起了眼，确信来者已经听到了自己刚刚的话，又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句：“你说对吧，巴巴托斯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