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卡琳·怀特的死并不单纯。
在那维莱特从那个奇怪的声音中听到了这样的消息时,他就明白了这一点。
在后续的发展中,卡娅偶尔会用卡琳的事情为托词,来证明她的决心。
那维莱特知道那是假的。
但他只是顺着卡娅的话往后说,表达了他明面上的赞同。
——或许是因为卡娅现在还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危险性吧?
那维莱特想,不然他本该用一些无伤大雅的手段问出问题的答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没问。
仔细摩挲内心深处的想法,他竟然发现了一点奇异的不情愿。
就好像这件事情一旦得知了真相,某种被粉饰的太平就会彻底被打碎,可他竟然不愿意。
那种不情愿太轻,却无形之中生了根。
……至少卡娅只是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爱自己的妹妹,这不是什么大事。
而且她还愿意积极调查少女失踪案的事情,这就足以证明她的品格。至于情感上的矛盾……只要是人类,那或许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这样想。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10.
享誉四国的那位旅行者来到了枫丹。
机缘巧合之下,她开始调查少女连环失踪案的事件。
那维莱特发现卡娅开始变得心慌焦躁。
他甚至偶尔听见了她无意识的呢喃:“我、我好害怕……”
那维莱特宽慰她,却猝不及防的地在那个声音之中得知了真相。
少女连环失踪案她不是元凶,但……关于卡琳·怀特的死,她是。
她只是用了一些手段,把这个案子嫁祸在了少女连环失踪案的元凶身上。
可是她没想到——居然有胎海水这种东西的存在。
那维莱特瞳孔微微颤抖,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但是卡娅兀自陷入了自己的心慌意乱中,并没有察觉。
那维莱特默默地想:
他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是最需要秉持公正的存在,他应该拿到证据,把卡琳的死亡真相公布出来,这才是他该做的。
可是看见卡娅痛苦惊慌的神色,他默然很久,还是开了口:“警备队会保护你,不用害怕。等到事情侦破,也算是了却了一件积压多年的大事。”
卡娅,不,南央骤然抬起眼,看向他。
她的目光是复杂又缱绻的,还带着痛苦和深刻的不舍,那维莱特心想,她一定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是有多奇怪,又暴露了几分内心。
但他没说。
因为某种不愿意细细深究的事,他故作不知。
——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他在心里再一次默念,这不是一个好迹象。
那维莱特没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沉默给南央一种心慌意乱的错觉,紧接着他就听见了那个声音再次说:
【你的心情值跌入危险值!】
这声提示很尖锐,响了三遍,刺激地人脑袋昏沉。
那维莱特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如果没人觉得卡琳·怀特的死有意外,没人提起的话……
不行。
所以说,那维莱特,你就不该和人私交甚笃。
——他想。
11.
少女连环失踪案的凶手终于落网了。他是卡布里埃商会的老板玛塞勒,原名瓦谢。
事情终于收尾,那维莱特宣读谕示裁定枢机的结果,宣告瓦谢有罪。
但就在这时候,卡娅的母亲,罗拉站了出来。
那维莱特微微顿住,知道某些事情还是要来了。他不着痕迹的看了观众席上骤然表情空白的南央一眼。
那维莱特,你是最高审判官,你该做出最公正的评判。
在一片哗然之中,南央终于承认了她的罪行。
她杀了人。
在坦然的解释了自己所作所为后,南央似乎没有了力气,就那样自嘲地看着他,反问:“我蓄意杀人,是死刑吧?”
那维莱特看见她眼中不加掩饰的绝望和颓败。
她就像一只苍白的纸蝴蝶般脆弱,只消被水打湿,就飞不动了。
枫丹的死刑本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
就连瓦谢这样的穷凶极恶,手上性命更多的人都没被判处死刑,只是被宣判了有罪。
但南央不一样。
她是秘书官。
她在上任期间推举并提出了对公职人员更加严苛的法律来作为规范行为的准则。
身为公职人员,还不是一般的公职人员,她可是只在最高审判官和水神之下的秘书官,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存在,她犯了错,必然会带来更加恶劣的后果。
所以她干脆自己说了死刑。
其实大可不用的。
那维莱特看着谕示裁定枢机给出的结果——有罪。
她杀了一个人,只要去梅洛彼得堡服刑,总有刑满释放的可能。
可一旦选择死亡,将毫无机会了。
而那个声音已经提醒过了。
南央没有机会了。
他闭了闭眼,心中被莫名的情绪填满,他居然破天荒心生胆怯,有点不情愿读出这个结果。
但该做的事情总归是要去做的。
那维莱特,你是枫丹的最高审判官,你必须要公平公正地裁决每一场审判,你必须要履行你的职责,你必须如此。
12.
最后,他去见了南央一面。
在卡娅的牢房中,他终于亲耳从她的口中听到了一些久远的故事。
不是依托于那个声音,而是借由她口,她自己说。
他知道她隐瞒了很多不容易的细节,他想拥抱她,想让她明白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想告诉她没必要为了曾经犯的错误赔上一生,毕竟她的罪行还不足以被判处死刑。
可是好像有点晚了。
她自杀了,死在他去见她的第二天。
他始终没明白为什么她要坚持死去。
直到某一天,重新翻看卡娅的遗物,翻到那本泛黄的故事书时,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幕中,他心念微动,又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句话。
——那句她半真半假,用调侃的语气说出口的“爱慕”。
原是如此。
因为在意他,所以在那样的事情败露后,她自知无法面对他。
再加上她知道自己身为公职人员不该做出这样的表率,所以干脆利用自己的“死刑”顺带震慑了其他公职人员,让他们预见违反法律的后果,顺便加深沫芒宫在枫丹民众心中公正的形象。
……原是如此啊。
如果遵从本心,他很想赦免她的罪,可他不行。
他们约定了下次见,但是那维莱特知道,她没有下次了。
再见,南央。
不,或许就像她说的,他们不会再见了。
13.
“那维莱特,那维莱特!”
脸颊被捏了好几下,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奇了怪了,最近的工作这么累吗?居然罕见地睡过头了诶!”
那维莱特睁开了双眼。
一只手还在捏着他脸的南央,对上他视线的瞬间,面上的表情染上了心虚,有点讪讪地缩回手。
“哎呀,你醒啦。”
她本想装作无事发生,却逐渐理直气壮:“看你一直在睡,我、我就是好奇嘛,偷偷捏一下你的脸又怎么了?”
那维莱特看着她,但一直没说话。
南央又有点心虚了:“干、干嘛这么看我?我真的只是——”
“没关系。”
他微微笑起来,拿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想捏就捏吧,没关系的。”
南央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犹犹豫豫地问:“那个……你还好吗?”
“我没事。”他说。
“可是窗外的雨下得好大。”
“我只是做了个噩梦,那个梦太深刻了,一时间没缓过神来。”
“真的吗?”南央不明所以,“什么噩梦?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他叹息一声,终于遵从本心地拥抱她,说:“真的。”
他没回答关于噩梦的话题,默了刹那,只说:
“能再次和你相遇,真的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