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没有得胜一方的冷嘲热讽，也没有计谋得逞的戏谑玩弄，伴随着摩天巨爪缓缓合上，罗娜的身形逐渐被阴影笼罩，随即只听见一道令人牙酸的血肉扭曲，骨骼断裂声，一切归于沉重的死寂。

    死亡，就这样轻易降临了，悄然无声。

    尚在深坑龙巢上方的一众卓尔见到这一幕，心中自然大骇不已，有人甚至当即施展暗影戏法，企图将自己隐匿于无形之中，进而逃离这里。

    但，为时已晚。

    龙威瞬息而至，如浪潮席卷，一下子便淹没了在场所有人，她们的意志将接受考验，思维必须通过检定，否则便会像那些狗头人一般，屈膝下跪，动弹不得。

    很可惜，即便是作为族长的罗宾，也没有挺过这一天生伟力的倾轧，她自认为足够理智的头脑完全崩溃，心中只剩下最原始的念头，那便是无边的恐惧。

    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人人拜伏在地，俯首不起，此时此刻，她们再没有对财宝的贪婪与欲望的渴求了，罗娜的遭遇历历在目，死亡的危险犹如阴云笼罩在头顶，压得人近乎喘不过气来。

    显然，即便离阳还没有完全掌握载体的力量，但光凭自带的龙威，便足以碾压这些卓尔了，她们之中没有神选，无法借助神力，来豁免龙威的影响，这是致命的。

    巨大的蝠翼扇动着，将离阳庞大的身躯从深坑之中带起，落于众人面前，也吹出肆虐的暴风，如刀割剑切一般刮在这些卓尔的脸上，乃至于将她们的兜帽掀起，显露出银白的长发，随风飘舞。

    硕大的龙瞳垂下目光，虽然带有智慧的灵性，但野兽的本能仍旧保留着，令人不寒而栗，生怕被当作猎物，在无尽的惶恐之中死去，还不如就和罗娜那般，直接湮灭呢。

    离阳静静注视着这些闯入者，给予她们无止境的心灵压迫，以便击垮理智，好进行计划的下一步。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已经有卓尔快要背过气去，他才沉声问道：“那么，你们有从刚才的经历之中，学到点什么吗？”

    这对于现状来说，算是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而且还是从一头黑龙口中说出，便更加离谱了。

    但这些卓尔也没有多想，她们早就在长久的龙威倾轧下，丧失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因此很快便有人跪趴着上前，颤声回道：“是对您的不敬，是对您的亵渎，是我等的无知，是我等的愚昧。”

    “尊敬的恒末之主，我在此祈求您的原谅，无论您需要什么，只要不拿走我的性命即可。”

    精灵的漫长寿命并没有让这些卓尔产生厌世的想法，相反，由于族群内充斥着阴谋诡计与勾心斗角，许多卓尔一生下来便要面临来自兄弟姐妹的刺杀，她们比任何人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更不想死。

    但对于这只卓尔的哀求，离阳只是简单回了一个评价：“大错特错。”

    此言一出，对方便心如死灰，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纤细修长的身子蜷缩在一起，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似乎这样就能稍许减轻疼痛。

    其他卓尔也不由心中发凉，求饶并不能让这只老黑龙放过自己，对方究竟想要什么回答？亦或者说，这只是单纯的戏弄呢？

    然而，让众人有些意外的是，离阳并没有因为这只卓尔回答错误，就像对待刚才的罗娜一般，将之碾死，而是直接无视，再次重复刚才的问题。

    于是便又有人回道：“是您的仁慈，是您的怜悯，是我等被贪婪蒙蔽了双眼，靠近无底深渊而不知。”

    “是您将我等带回了生路，是您拯救了我等。”

    为了活命，这些卓尔可谓是绞尽脑汁，好在她们本就擅长欺骗与诡计，再恶心的赞颂与歌咏也说得出口。

    但即便将离阳夸到了天上，他对此的评价，也只是一个字：“错。”

    这个字一出口，就好像是冰冷的利剑，一下子把这些卓尔通通打回残酷的现实，她们原本还以为能够死里逃生，却是没想到，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难道说，他真的想教会我们什么吗？”

    有人不禁这样猜测到，但更多的卓尔，则是认为离阳完全是在玩弄她们，毕竟在幽暗地域，最不缺的便是欺瞒与背叛，更别说，离阳还是一条黑龙。

    于是乎，很快便有卓尔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压迫，打算主动寻死，与其追逐着渺茫的生机，报以卑贱的希望，倒不如一开始就慷慨赴死，省得受折磨。

    而这种情况，也在离阳的预料之内。

    因此他稍稍放缓了龙威，让这些卓尔得以喘口气，诞出新的生机，随即又问道：“告诉我，你们真的想死吗？”

    求生是生物的本能，只要不到最后关头，是很难完全放弃的，便会一次又一次地伸出双手，希望得救。

    面对离阳的问询，卓尔们齐齐摇了摇头，表示否定，她们不想死。

    “很好，也就是说，你们认为生命是宝贵的，不想浪费，对吗？”

    虽然说的很有道理，也的确是这样，但不管如何，生命这两个字，从一只象征黑暗，带来死亡的黑龙口中说出，总让人觉得有些荒谬。

    卓尔们自然纷纷点了点头，她们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汇聚于离阳，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离阳也没有让她们失望，当即便宣告道：“既然你们认识到了生命的可贵，那我现在，便赐予你们新生。”

    说罢，他便彻底收回了龙威，振动双翼，于呼啸之间，便离开了这里，再不见踪影。

    见状，一众卓尔顿时怔住了，这样的结局，始料未及，她们实在没有想到，对方会放过自己。

    良久，才终于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仿佛是想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死前的妄想。

    很幸运，是真实的现世。

    意识到并非虚假，她们真的从一只黑龙手中活了下来，幸免于难，劫后余生的情感充斥着大脑，冲垮了理智。

    有人直接瘫软在地，一时半会提不起半点力气，大口大口贪婪呼吸着，仿佛随处可见的空气都变成了奢侈品。

    有人喜极而泣，仍旧跪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不断念叨着母神保佑之类的字眼。

    当然，也有人望着离阳离去的方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或许，对方的确并非传言所说那般，是一只嗜杀无情的黑龙。

    但不管如何，从一场浩劫之中幸存下来，的确让这些卓尔更加珍惜起自己的生命。

    毕竟连直面黑龙都能存活，再怎么困难的险境，也变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起来。

    变得更坚韧，更勇敢，更无畏。

    而她们的这些表现，也透过无上神力的监察，直接反馈到了离阳胸口的神印之中。

    及格。

    这两个大字凭空浮现于身前，多少有些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