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9958。
    秋野拉着栾述胡闹了半宿。
    要不是第二日还有正事，他怕是真能提前做个自此不早朝的君王。
    好在栾述心中有数，到后面硬是按着秋野，强硬且单方面宣布结束了这场活色生香的运动。
    秋野当然不乐意。
    开始时还想反抗。
    不过双手双脚都被栾述圈住，连人都被桎梏在了怀里。
    挣不脱。
    秋野也就只能作罢。
    …………
    张海的行刑地点被刑部定在了天都城中。
    午时三刻。
    刑场聚集了不少百姓。
    东厂在背后做了推手，特意渲染了这件事，说是要砍的是个贪官，拿着赋税不干实事，只想着如何鱼肉百姓，欺压百姓。
    这种关乎自身利益的事。
    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天都城内百姓的大规模围观。
    “午时三刻已到，行刑——”行刑官看了眼高挂的日头，随即抽出斩签丢在地上。
    刽子手上前。
    准备行刑。
    秋野和栾述站在人海里，静静地看着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刑台上的张海。
    张海抬头。
    和两人对视上眼神。
    “罪犯张海，有冤要喊——”
    张海骤然出声，他高吊着嗓子，声音传出好远。
    百姓们纷纷叫骂。
    “你个大贪官能有什么冤喊！”
    “就是！拿着我们老百姓的赋税，不替我们老百姓干事，就想着怎么贪钱！我呸！”
    张海也是寒门学子。
    他原来有远大抱负，想着要为民请命，做一个清正廉洁名留青史的好官，然而谁能知……
    这些年他犯了不少错，如今能保全家人已是万幸，就让他把这些错，都一一纠正吧。
    “我不是为自己喊冤。”
    “我是为十八年前因通敌叛国而被满门抄斩的宁远将军府喊冤！”
    一石激起千层浪。
    宁远将军府五个大字落地，宛如水入油锅，瞬间炸翻了全场。
    张海跪在地上。
    一字一句地将真相娓娓道来。
    “十八年前，前任东厂督主周德金从一个三品贪官家中查出了一本账册，账册上清楚明白地记录着宁远将军府的受贿名目，后来这个三品贪官被查出是敌国奸细，交代口供后畏罪自杀，自此确认了宁远将军府的通敌叛国之罪。”
    “但这些都是假的！”
    “真相是我们大祁皇帝，当今陛下认为宁远将军府功高震主，觉得宁远军会威胁到他至高无上的皇权，他的心腹周德金察觉到这一点，便以一个三品贪官的贪污案做局，一本真假参半的账册为饵，构陷宁远将军府通敌叛国，使其被满门抄斩！”
    “我胸前怀揣着那个三品贪官的口供和那本账册，口供出自我手，是我伪造。”
    “账册是周德金伪造，内容真假半参，除了宁远将军府的受贿记录是假，其余全是真。”
    刑场鸦雀无声。
    只回荡着张海的喊话。
    百姓们很快反应过来，纷纷追问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张海眼神坚毅。
    “我张海对天发誓，今日所言皆为真相，若有一句假话，便叫我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古人很看重誓言。
    永生永世不得超生这样的恶毒誓言，不管所言真假，都不会有人轻易地去发。
    张海发这样的誓。
    瞬间就叫人信了八分。
    又或者说，不用他发这样的毒誓，也有百姓会信，因为宁远将军府于他们而言。
    本就是守护神般的存在。
    “我就知道宁远将军府没有通敌叛国！你们这些贪官奸佞，为了一己私欲害死我们大祁的守护神！你们真的该死！”
    “什么皇帝！他只高高在上，眼里只有他的皇权！从来都不把我们百姓的死活放在眼里！”
    正如秋野所说。
    激动的百姓们开始朝张海丢烂菜叶子，丢臭鸡蛋。
    甚至还朝他丢石头。
    恶臭伴身，辱骂充耳，初入官场时的张海，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可现在的张海却不意外。
    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我自知罪孽深重，也从未奢想过被宽恕，今时今日，我张海就为自己的所作所为……”
    “以死谢罪！！”
    张海眼神一凝，倏地挣扎着起身，而后一头撞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佝偻身躯倒地。
    鲜红血液自地上扩散。
    年迈老人感受着生命慢慢从身体里流失，他看着湛蓝天空，眼前闪过一帧又一帧的回马灯。
    他看见了一个少年。
    看见少年寒窗苦读，看见少年站在刑部大门前充满抱负，看见少年被压在底层无法翻身，慢慢长成青年，又看见青年跪在为病症所累痛苦不堪的老母亲面前，看见他捧着累倒妻子那双皲裂的手痛哭。
    他看着青年被太监找上。
    看着他慢慢堕入深渊。
    看着他成为自己最唾弃的那种人。
    看到最后。
    那个人成了他。
    人要怎么活着才算有意义呢，像他这样，初来时踌躇满志，而后被现实打入尘埃，最后被命运裹挟着向前，变得面目全非。
    “我没得选，可我也赎罪了……”老人缓缓闭上双眼，任由意识涣散，“不来了……”
    “这人间太苦……”
    “下辈子再也不来了……”
    …………
    张海死了。
    但他引起的轩然大波才刚刚开始。
    事情发生在闹市，围观百姓很多，之后行刑官也从张海怀里搜出了口供和账册。
    百姓们再也忍不住。
    成群结队地去敲登闻鼓。
    鼓声震天。
    一声接着一声。
    像是要传到天上去。
    谢长明站在百米开外，看着这一幕热泪滚动，可他终究没哭，只是紧紧地攥着拳。
    父亲。
    母亲。
    阿岚。
    还有小弟。
    还有宁远将军府那些冤死的魂。
    你们都看到了吗？
    你们曾经拿命守护过这片土地，还有这片土地上的子民，他们都没有忘记你们。
    他们正在为你们击鼓鸣冤。
    你们看着吧。
    就在天上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着吧。
    属于宁远将军府的黎明。
    就要来了。
    到那时，你们身上的污渍会被洗净，你们的冤屈会被雪耻，你们会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百姓会为你们立碑。
    你们将永远活在他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