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拎着至尊宝剑下马车时,头脑昏沉,有一瞬间的腿软,差点跌倒下去。
还好新来的婢女丽春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如今她已经习惯了手里拎着一把剑,就像穿越前,身上会习惯性地带着一支笔。
这是她吃饭保命的家伙。
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有些刺眼。
她眯着眼看去,侧殿门口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竟然是毛玉良。他也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眉头紧皱,胡子邋遢,似乎一脸愁色。
毛玉良忽地撞上江月白黑亮的眸子,一个对视,耳朵不争气地开始发烫,脑子里忽地一片空白,又像是打上了乱码。
“娘娘你可来了,快跟末将进去面圣。”
江月白将毛玉良的窘迫收在眼底,没有多想,跟着走了进去。
毛玉良微微领先一步,江月白拎着剑端着仪态缓缓地走着。此时她头不仅昏沉还开始疼起来,看来早上的姜汤没有起作用。
一抬头,见侧殿外的长廊里站着一个身着白衣的人。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乌金锦盒,正眯着眼打量着她。一头乌一丝不苟地发束在脑后,整个人冰冷而干净,与这红墙绿瓦的皇宫格格不入。
怪不得太后喜欢他。
如果说男人是书法,那眼前这人就是行书。他潇洒自如,才情流动,独具一格。既不会潦草得让人认不出,又肆意张扬,不在条条框框中。
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从脊梁窜上来,令她微微打了个冷噤。
韩子谦。
太后的师弟兼情人。昨晚撞破了他们的好事,以后会不会被杀人灭口。
“娘娘?”丽春搀着江月白的手,察觉到主子身子的颤抖,小声问道,“娘娘是不舒服吗?您好像发烧了。”
毛玉良转头去看江月白。她的脸色确实看起来不太好,不禁有些担忧。
江月白头有些眩晕,感觉恶心想吐,努力克制住,压低声音说:“没事。”
抬起下巴,调整身姿,端庄沉稳地对着韩子谦走过去,假装根本不认识。
两人只有三、四步之遥时,韩子谦站住身子,眼睛看向地面,手指尖轻扣着锦盒,轻声说道,“娘娘请节哀,保重身体。”
江月白面无表情地行了礼,“谢韩大人。”
说完后,江月白径直往前走,心一阵狂跳,感觉就像劫后余生。
江月白进去后,韩子谦也跟着进了殿,候在一旁。
姜余见到江月白时,就像见到救星,眼睛一亮,一向从容儒雅的人,竟然失了分寸,“娘娘快进去。皇上的手等不及了。”
再等一等,完全长上了,后面再重新处理更遭罪。
对着一屋子的人,姜余自觉失言,连忙补充说道,“娘娘,时间不等人。”
江月白微微颔首,命丽春将手里拎着的一个木盒递给姜余,“院使要的东西都在这里。看看够不够。”
姜余微微掀开盒子一角,看到里面整整四瓶,连忙说道,“太好了。多谢娘娘。”
江月白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李北辰的声音,“瑞婕妤?”
她垂下眸子,“是臣妾。”
“进来吧。”
江月白进去后,迎面见到了站立着凝神注视着她的李北辰,与平日里的威严霸气不同,此时有种脆弱的破碎感。
“皇上。”
她快步走上前,伸手拦腰抱住了李北辰,靠在李北辰的胸口上。
李北辰意外于江月白如此懂他,懂他如此迫切地需要一个拥抱。
他将江月白紧紧地拥在怀里,轻轻地唤道,“皎皎。”
声音里带着哽咽,眼睛再次湿润了。
而江月白想着逝去的妹妹,也忍不住哭了出来,“太后娘娘她......她怎么就......”
李北辰心里发酸,为江月白真挚的感情而感动,心想母后和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又想到江月白昨日也失去了至亲之人,顿时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带着几分悲音说道,“皎皎。你不要太伤心了。”
在锦绣死后,江月白还没有尽情的哭过。不是在打架杀人就是在安排各种事情,在其他人面前她都是那个顶梁柱,定心丸,根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为妹妹哭一场。
此时此刻借着太后去世之机,一个要求哭得越伤心越忠心的场合。她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哭一哭。
李北辰知道江月白可能不仅仅是为了太后而哭得这般伤心,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自己从小到大都哭不出来,从来只会习惯性地克制住悲伤,伤心极了也只会压抑地独自流泪,绝不会在旁人包括母亲面前哭。
反而羡慕江月白能哭出来,哭得这般投入畅快,仿佛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所以宠溺地放纵她哭,哭得梨花带雨,任她的鼻涕泪水糊在衣服上。
这样的江月白,令他的心底柔软,感到心疼。原来坚强如她,杀人如麻,也会如此这般脆弱啊。
江月白尽情地哭了会后,方才泪眼朦胧,哽哽咽咽地说道,“太后,太后娘...娘...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就不行了....”
“臣妾听说太后...薨了...差点晕了过去。太后她...”
说着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见江月白如此这般伤心,李北辰倍加心疼,反而变得异常冷静,安慰起江月白来。
“皎皎,别太伤心了。哭多了伤身体。”
李北辰不禁安慰道,“你也不必如此伤心。太后她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也许是种解脱吧。”
江月白扬起一双满是泪花的大眼睛,用手背抹掉眼泪,注视着李北辰,“可是太后她是你的母后啊。早上,早上太医不是说太后娘娘在好转吗?臣妾还以为太后娘娘脱离了危险。”
停顿了片刻后,咬了咬嘴唇,垂下眸子,悲伤地说道,“只要想到皇上从今往后没有了母亲,臣妾就万分伤心难过,悲伤不已。”
李北辰想起江月白从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不自觉地愈发感到同情怜爱,将江月白搂得更紧。
“而且太后娘娘对臣妾很好。臣妾生病,太后娘娘亲自去桃蕊宫接臣妾来慈宁宫养病。臣妾在慈宁宫养病时,太后娘娘不仅关心臣妾,还给了臣妾很多赏赐,其中送给我一对珠花,说是怀着皇上的时候,先帝赐的。太后娘娘还赏了臣妾一对金碗,说要保臣妾一世的安心富贵。赏了臣妾牡丹缠丝错金薰炉,还有雅息香,说是能助眠安神,对臣妾身体好...”
江月白说着说着,眼泪又涌了出来,泪流满面,把手搭在皇上的肩膀上,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太后对臣妾真的很好很好,特别好。”
哭得李北辰的胸口一片濡湿的同时又一片滚烫。
她在马车上已经演练过进门后的每一步。
一个人特别悲伤痛苦时,如果身边有他在意的人,比他更悲伤、更痛苦、更需要安慰和保护时,他往往反而会从悲伤中抽离出来,变得冷静而克制,反而为了安慰身边的人,不自觉地寻找这个令人悲伤的事件中刻意寻找和分析积极的一面,值得振作的一面。
有需要守护的人会令人变得坚强和冷静。
而在两个人的互相倾诉和回忆分享彼此的感受中,原本压抑着的悲伤也会被释放出来,渐渐地恢复理智和平静。
对于平时理性而坚强,充当守护者角色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江月白对太后的回忆因为富含感情和细节,又带着几分压抑,可谓闻者落泪。
李北辰果然想起了诸多往事,太后的音容笑貌,一言一语,浮现在他的脑海里,禁不住紧紧地握住江月白的手,动情地说道:
“皎皎,因为你很好,你值得。太后她把你的好都看在眼里。”
说着停顿下来,将江月白从怀里分开,注视着江月白的眼睛,正要告诉江月白封妃的消息,却听到门口有喧闹声。
还有梁小宝的喊声,“璟妃娘娘您慢点走,小心身子。”
“本宫是来看望太后娘娘的,你们凭什么拦着本宫不让进去。”
李北辰眉头皱起,和江月白默契地对视一眼,快步走到塌前,默契地肩并肩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