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低语,“明白。”
她当然明白李北辰矛盾的心理。
李北辰紧紧地抱住江月白,心中感激又愧疚。他发誓,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好好珍惜江月白,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一日,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姜闲进来后,听说袁监正有解除蛊毒的法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激动得掉下了眼泪。
这泪是为皇上而流,更是为懿贵妃、贞嫔而流。
此时已是深夜,李北辰担心安全问题,留江月白宿在勤政殿,江月白答应了下来。两人安静地抱在一起,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一会儿醒一会儿睡着。
这是他们前所未有煎熬的一夜。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正午。
是个晴朗的好日子,万里无云。已经没有夏天那么燥热,空气里有着微微的凉风。除了梁小宝和丽春,以及一干侍卫,随行的还有姜闲和姜余二人。
但他们都被要求站在远处等候,不可靠近。只留江月白在一旁。
袁地祺今日穿了一身月牙色道袍,愈发显得人身材修长,也让他显得更加稚嫩青春。
原来还没有注意,今天光线好,李北辰才注意到袁地祺左眼下有颗泪痣。
还有另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男子打下手。这男子李北辰记得自己见过。与袁地祺同族,年纪比袁地祺大许多,辈分却没有袁地祺高。
就跟患者见到二十多岁面孔的主任医师,李北辰不自觉地在心里嘀咕,“这么年轻的关系户靠谱吗?”
在院子里的空旷之地,袁地祺先是让李北辰光着身体趴在一张木床上。
他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挑选了十几种草药和矿石,还有活着的蜈蚣和蝎子,放入一个特制的器皿中,煎煮一剂汤药。汤药的上方悬挂着着一块巨大的晶体,像是一块巨大的放大镜,凝聚阳光形成一个明亮的光斑落入汤中。
中年男子负责煎药。而袁地祺则在一旁围绕着器皿转圈,叽里咕噜抑扬顿挫的念动着咒语。
待袁地祺颂咒完毕,请江月白从左手掌放血满一个小盅。
他惊讶地发现贵妃娘娘真如传说中那样像个侠女,竟然随手从轮椅坐垫下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然后对着手掌毫不犹豫地一划,眼都不带眨的。
全然没有其他女子娇滴滴的样子。也没有特别盛气凌人的霸道和刚烈。
给人的感觉就是淡定从容,无所畏惧。
让他相信,昨晚娘娘说愿意借寿十五年的事儿,不是一时冲动说说而已。她是真有这样一往无前的勇气胆识。
看向江月白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敬佩和崇拜。用余光偷偷打量着皇上,发现皇上正深情地注视着贵妃娘娘。
袁地祺盛出汤药后,服侍皇上趁热喝下了汤药。
喝完药之后,李北辰继续趴在床上。这时候,惊悚的一幕出现了。袁地祺在他的上方和下方分别摆了一个新鲜的猪心。然后把江月白鲜红的血浇在猪心上。
紧接着袁地祺点燃了艾草,口里快速诵念着咒语,按照经络的走向,在李北辰北部的穴位上反复熏烤。
李北辰除了感觉羞耻之外就是感觉恶心。他心里嘀咕着,这玩意能解蛊毒吗?如果让他白受罪,绝对原地砍了这袁地祺。
然而,让他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虫子从他嘴里鼻子里爬出来,钻进眼前的猪心里。下面的孔窍也一样。
虫子爬在皮肤上的麻酥感、恶心感甚至还有噬咬的痛感让他抓狂,这,简直无法忍受。
但他还是用意志力坚持住。眼前的情景,让他不得不相信,这袁地祺还真有几把刷子,能帮他治好蛊毒。
“皇上,请跟着臣在心里诵念《清净咒》,务必保持平静,不可情绪激动。否则很容易功亏一篑。”袁地祺肃声说道。
他合了合眼睛表示自己明白了。
袁地祺念诵《清净咒》时带着充沛的感情,有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在空旷的院子里传的很远。
李北辰不知道自己默念了多少次《清净咒》,他都能背下来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往外爬的虫子越来越少。
这让他的信念愈发地坚定。袁地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袁地祺让江月白再次放血,然后让李北辰服下了一颗提前准备好的丹药。
又开始有大量的虫子爬出来。
这让李北辰目瞪口呆。这还有完没完了。
似是看出了他的困惑,袁地祺解释道,“现在是要驱除出来原虫。也就是最初进入皇上体内的蛊虫。这些小虫都是它孵化出来的子孙。”
李北辰听完后恶心得大呕,接连呕了几次,呕出一堆东西来。
袁地祺抿嘴笑着,“好了。”
说着拿出一个生鸡蛋,将绣花针从大头的地方插进去,塞进鸡蛋肚子里去。然后对着鸡蛋小孔哈了三口气。接着就用这个鸡蛋在李北辰周身滚来滚去。
滚完后就扔进锅里煮熟了。把鸡蛋壳剥开,清晰地可以看到鸡蛋上有啃噬的痕迹。
接着又拿出一个生鸡蛋,照着前面的法子再做一遍,边滚边念咒,滚了几次后,再对着鸡蛋上的孔吹三口气,然后放在李北辰脑袋上方。
又点燃了艾草,将李北辰背部的穴位走了一遍。
走完一遍之后,李北辰感觉自己上下热乎乎,暖洋洋的,滚烫得厉害,让他感觉疲惫得想睡觉。这是这几个月一来第一次有“暖”的感受。
“皇上,这会儿不能睡。还要继续坚持一下。继续跟着臣念《清净咒》。”
李北辰听话地扛住汹涌而来的困意,坚持跟着袁地祺诵念咒语。他对治愈蛊毒愈发的有信心。
良久之后,袁地祺说了句“好”,之后,便把两个猪心扔进水里,确认已经完全煮熟煮透之后再放进火里炙烤。直到完全烤成一团焦炭。再把灰取一点点,放在水里,让李北辰服下。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然而还没有。
袁地祺又煮了一种味道奇特的草药,取了一盅给李北辰服下,李北辰瞬间肚子绞痛,排出许多古怪的东西。
袁地祺对所有可能沾染了蛊虫的地方进行了消毒处理。
“启禀皇上,微臣已为皇上清除蛊毒。接下来的日子,皇上宜修身养性,静心调养一个月。此间早睡早起,禁房事,禁饮食,每日只服用微臣为您准备的黄精茯苓散,诵读《清净咒》与《道德经》各十遍,排出体内剩余毒素,即可痊愈。”
李北辰此时已奄奄一息,但感觉浑身畅快了不少,高兴地说道,“好。很好。辛苦你了。”
他感觉今日天气特别好,天空特别蓝,周围的一切都好看得令人欢喜。
江月白在一旁观看,全程紧张焦虑,中间心一直悬在半空,生怕李北辰坚持不住,半途而废。如今终于松了口气。
她暗中琢磨,如果要由袁地祺这样为后妃去除蛊毒,李北辰会同意吗?
李北辰心有灵犀地想到了后宫妃嫔,问恭候在一旁的袁地祺,“袁大人,可否为朕的后妃们也去除蛊毒?”
袁地祺缓缓开口,“陛下,娘娘,人生在世,各有定数。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当下种种,则是先帝屠戮百黎族、强占百黎族女祭司的果。唯有如此,方能平息百黎族心中的仇恨。”
李北辰,“因果之说,不是佛教才有,道家也讲因果?”
袁地祺,“我们道教的因果与佛教不同。
我们所说的因果是天地法则,万事万物运行的规律,也就是天道。人们的每一个选择所言所行都会产生相应的后果。而佛教认为起心动念都会产生报应。
我们的立足点是当前人们言行举止的前因后果,讲“天道承负”。而佛教立足点是转世,前世的善恶导致今世的命运,今世的善恶又决定了来世的命运。
比如臣现在能担任监正,我们道教认为是因为臣拜了天师为师父,师父从前很受皇室敬重信任,所以臣得以继承。也是因为臣从小刻苦学习天文术数,才能精通过于常人,得到师父的赏识,作为继承人。
如果是佛教,很可能认为臣前世是修行者,积累了功德有福报,故而能此世继续修行,而且还能进宫任职。”
李北辰目中闪过一丝恼色,又问,“既然如此,为何先帝做的事情的后果,要朕和朕的后妃子孙来承担?”
袁地祺继续说道,“回皇上,这就是‘天道承负’,说的就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前人积德,后人享福;前人积恶,后人遭殃。先帝本身承受了后果,例如病痛缠身,晚年丧子,痛失挚爱,一生求而不得。但百黎族对残忍灭族,杀害她们孕妇幼子、亵渎神灵的怨恨并没有因此消散。”
江月白禁不住分辩道,“可后宫女子是无辜的啊,她们什么都没有做,却承受这样的痛苦。其中许多还是善良之人。”
袁地祺一双眼睛十分明亮,“娘娘说得对。所以要多行善,少作恶。凡事要三思而行。自己所造成的恶果给对方的怨恨有可能会波及到身边无辜的人。”
李北辰和江月白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们有些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但情感上,没有办法看着无辜之人受苦。
想到心底善良,温和宽容的懿贵妃,江月白更是难过。
“袁大人,本宫还是不明白,为何皇上的蛊毒能解,其他后妃的蛊毒不能解?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江月白用恳求的语气问道,她不愿意接受这种宿命论的安排。
袁地祺无奈地摇头,“皇上的蛊毒能解,是因为师父预知此事,留下了一袋解药包。臣研究过,里面全是极为稀有的药材,例如真龙骨,千年的蛟珠。这样的药材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份。”
江月白听了这话,还是不死心地问道,“既然药材这么珍贵,浪费了岂不是可惜,那袁大人,您看能不能把药材再煮一煮给后妃们喝一喝,说不定有用。总归要试一试。”
“天道虽不可违,但仁者之心亦是上苍所赐。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实乃天下之福。娘娘尽可一试,说不定就有转机。臣可将艾灸之法与最后的草药方悉数传授给娘娘。陛下和娘娘还可广积善缘,布施行善,或许能够触动天机,积累福报,引来一道生机。”
随后梁小宝过来伺候李北辰更衣,袁地祺传授姜闲姜余、丽春艾灸之术和草药方。
李北辰出了几次大汗,体内脏器因为排出毒虫受到了损害,身体有些虚弱,但精神状态非常饱满。
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勾起,微笑着,久久地凝视江月白,眉眼间满是温柔,他心中涌动着幸福的感觉,简直要呼啸而出。
“皎皎。”
江月白笑问,“皇上还要把袁大人拖下去埋了吗?”
李北辰目光含笑,“你说呢?”
袁大人听到二人的对话,瞬间愣住,朝江月白看过来。
“要臣妾说,袁大人立下大功,该重重有赏。”
李北辰点头,“赏!”
想了想后,对梁小宝吩咐道,“回头从库房里选一把好剑送给袁大人。等确认蛊毒完全清除时再正式封赏。”
正好说到这个,便问袁地祺,“袁大人,怎样知道蛊毒有没有完全清掉。”
袁地祺一愣,“回皇上,只需每日取生鸡蛋装绣花针滚满周身,察看蛋白是否完整即可。如果蛋白完整,则蛊虫全部清除。”
李北辰听完龙颜大悦,“若真替朕治好了蛊毒,朕定重重有赏。”